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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森林(8)

作者:Dilemma 时间:2019-06-28 11:42 标签:HE 竹马竹马 破镜重圆 校园

  “团团,你没有病,我……”
  “如果不是因为我有病,那你为什么要走?”
  陆见森裹着被子,声音被堵着听不清楚,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向海闭了闭眼,他想了很多那些天发生的事情,最终挑了最简洁明了的一把刀,缓缓开了口:“我和你姐姐,订婚了。”
  房间里一阵长久的沉默,向海看着陆见森坐了起来,脸上没有表情,他没有哭闹,就是安安静静地坐了起来,朝他说了一个字。
  “滚。”
  
  9 第九章 四千米
  陆见森知道,他和陆嘉禾之间的距离,是他穷尽所能都无法填补的。
  陆嘉禾生得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柔美,反倒带了点中性的感觉,个子高挑,成绩又好,办事也爽快。
  小时候总有客人打趣他们俩,说两个孩子性格和性别生反了,这种时候陆嘉禾会笑着略过话题,他却会一摔杯子,砸着门回到自己房间里去。
  有时候他甚至会生出一种怪异的情绪来,他会想,为什么这个家有了陆嘉禾,还会要他。
  他不仅身体上有缺陷,还间接害死了自己母亲,懂事以后他就不再愿意庆祝自己的生日,毕竟生日的后一天便是母亲的忌日。
  他还记得那一年他照旧办了个热热闹闹的生日,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来庆祝,向海一家子也来了,父亲给他买了个大蛋糕,他戴着真的镶了钻的皇冠,坐在众人中间,像个小王子。
  所有人都笑着,所有人都在庆祝他长了一岁,他闭着眼许愿,父亲握着他的手带着他一块儿切下第一块蛋糕,他吃得像个花猫,蛋糕剩下大半块没吃,大都被他们三个孩子当“炮弹”给玩掉了。
  大概是玩太累了,他晚上竟是说着梦话醒了过来,在床上辗转了一会儿又觉得口渴,就扶着墙摸出去想要倒点水喝。
  可他根本不用开灯,客厅里传来动静,他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抱着扫帚去了客厅,却见父亲瘫倒在沙发上,面前全是空掉的酒瓶子。
  电视闪着光,无声地播放着什么东西,他蹑手蹑脚地绕过去,想帮父亲把电视关掉,让他回去睡觉,却见电视里播放的不是什么节目,而是一些生活的片段。
  女人穿着围裙,扎着马尾,站在灶台前做炒饭,肚子已经能看出弧度了。
  她看到镜头的方向来,笑着来捂,举着锅铲作势要打,镜头黑了几秒,再出来画面,就是父亲从背后搂着她,捧着她的肚子,笑得灿烂。
  陆见森放下了遥控器,他看了眼熟睡的父亲,缓缓坐到了地上。
  镜头一转,女人的脸又出现在了画面里,这次应该是她拿着相机在自拍,她正对着镜头说着话,说了一会儿又转到另一个方向去,只见父亲在装着婴儿床,看起来好像不是对称的,他对着说明书比对来比对去,她做着鬼脸嘲笑着,父亲抬头看到这边来,大笑着要来关相机。
  再来就是一个从背后拍摄的角度,她坐在阳台上的摇椅上,肚子撑得很大了,她一边晃着,一边打着毛衣,手里拿着个话筒,时不时说上两句话,偶尔看起来还在唱歌。
  陆见森揉了揉眼睛。
  他认识这个女人,她在客厅里的结婚照里,在父亲的办公桌上,在父亲的钱夹里,在主卧床头柜的相框里。
  但她很少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她的离开没有带给他很大的打击,大部分时候他只是知道,她已经不在了。
  陆见森捂着冰凉的脚,揉了揉眼睛,他有些困,想叫父亲去睡觉。
  但卧室那边又传来了声音,他像惊弓之鸟一般躲到了沙发后面,蹲下来以后才意识到自己没必要要躲,懊恼地挠着头,怕突然钻出来会吓到人。
  来人只能是陆嘉禾,她熟练地收拾了桌上的一片狼籍,轻轻摇醒了父亲:“爸,去床上睡。”
  父亲惊醒过来,坐起了身,看了眼电视,沧桑的声音迟缓地响起:“几点了,团团睡了么?”
  “早睡了,都两点多了,你也快去睡了吧。”
  父亲像是站起来了一会儿,又坐了回去,悠长的叹气声响起,陆嘉禾也坐了下来。
  “爸,你准备什么时候给团团看这些啊?”
  “什么?”父亲没懂似的,好一会儿才应声,“他还小,又不懂,干什么要给他看。”
  “团团不该知道他有妈妈么?”
  “……嘉禾啊,不是这个问题,团团他……唉,太晚了,去睡吧。”
  “爸!”陆见森听见那声叫,探了点脑袋出去,父亲绊了一下,身子一歪,差点倒在了茶几上,陆嘉禾手忙脚乱地扶着他,又把他放回沙发上,“你等等,我给你去倒点水喝,实在不行,我去把被子拿来。”
  “好,好。”
  陆嘉禾急匆匆地往厨房走去,陆见森借着夜色没被发现,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定住了他的手脚,让他不得动弹。
  他顺着父亲的视线看去电视,画面转到了医院,晨光熹微,女人躺在床上,连着呼吸器,艰难地睁着眼睛。
  他看见那小小的,红红的,皱巴巴的自己被送到了她怀里,父亲牵着女人的手,放在了婴儿握紧的小拳头上。
  他其实看不清她的表情,她苍白得像张纸,身上牵满了仪器,但他又觉得他看清楚了,她捏着他的拳头,淡淡地笑着。
  仪器上拉出了一条直线,视频被立刻切断了,房间沉入完全的黑暗里,陆见森听见耳边响起巨大的蜂鸣。
  他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像是有双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捂住了他的口鼻,他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后背一瞬间被浸湿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那个照片上的陌生女人产生了无形的联系,第一次把“母亲”和那个女人对应在了一起。
  她叫林森,他叫陆见森,她是他的妈妈。
  他呆滞地坐在原地,陆嘉禾已经端了热水过来了,电视发出白光,又开始跳回了最初的片段。
  “谢谢你了,嘉禾,辛苦了。”父亲喝了水,把杯子放在一旁,“你扶我一把吧。”
  陆嘉禾点点头,她把父亲的胳膊搭到自己肩膀上,起来的时候有个小趔趄,但她掩饰过去了,摁掉了电视,父亲摇晃着走路,看着就很吃力。
  两个人搀扶着回到房间里,徒留陆见森一个人在客厅里,沙发后面没有地毯,他坐得全身都凉,连身体里流的血都带着冰碴子似的。
  他掐着自己的手,克制着自己的哭声,巨大的悲伤席卷了他,让他在那一瞬间暴风成长。
  那一年,他十岁,陆嘉禾十七岁,她和母亲度过七个年头,所以她能在晚上扶着父亲回卧室去,他只能躲起来,无声地落泪。
  家里人总觉得他的自卑来源于对身体的逐渐理解,但只有他知道,那是一瞬息间的事,他开始痛恨自己的身体,把它看成一种诅咒,诅咒他没了母亲,诅咒他被无形地和别人划出界限,诅咒他身边所有的亲人都拿别样的眼光对待他。
  他总是会想,母亲知道他是个怪胎吗,如果知道,他还会愿意碰他,愿意对他笑吗?
  但事实上,他都没看见过母亲笑,只是他脑中可悲的臆想。
  陆见森跳下了床,翻出了运动服,把手机扔在宿舍里,就带了一串钥匙,热了热身,出了门。
  外头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加州的太阳毒得很,路边的大树又没几棵,那阳光丝毫没情歌里唱得那般浪漫,灼热地烧在他后背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着呼吸,迈开步子。
  跑步的时候,他才能什么都不想,累到步子都迈不动的时候,世界才会照常运转。
  说起来很讽刺,这个习惯还是因为向海养成的,他们呆在一起的时光太长太长,就连细枝末节的地方,全被涂画成彼此熟悉的模样。
  小时候他们俩都是小胖子,他是因为父亲纵容,要什么给什么,零食冰淇淋小甜点,天天变着花样胡吃海塞;向海是因为家里管得少,五六岁就会自己泡泡面吃,虚胖。
  上小学以后,向海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放学了不肯回家,要在操场上先跑十圈。
  他自然是没有十圈的耐心,别说十圈了,四圈都不成,四百米的标准操场,向海跑的还不是最内道,专挑最远的路绕。
  他就跑跑停停,开心了就跟着向海身边叽叽喳喳地说话,跑累了就窝在旁边喝水,还充当马拉松播报员,一边举着水,一边卷本教材当话筒。
  “迎面向我们跑来的是1111号向海选手,看啊,他飞扬的板寸,他坚定的小眼神儿,他肉肉的胳膊,啊,肉肉的胳膊,不要离开我!”
  他唔哩哇啦乱叫着要上去阻止向海继续跑下去,向海满身大汗,累得话都说不完整,边跑边安慰地摸他的脑袋,他捞着好处了才乖乖地蹲旁边去。
  不过跑步的效果很好,向海跑了一个学期,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到那学期期末,他曾经的运动服穿起来,已经像个帆似的挂着了。
  向海跑到了最后一圈,他无聊地站在终点线上,沿着白线走一字步,远处传来低吼声,他抬起头,风吹来,迷了他的眼。
  他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知道自己被扑到了地上,背抵着滚烫的操场地面滑出去一小段距离,向海撑着手压着他,脸上的汗滴在他脸上,气喘的声音很大,心跳的声音更大。
  “陆见森——”
  他回应都来不及,嘴巴被狠狠蹂躏着,向海是沙漠里徒步行走了几天几夜的旅行者,而他是他眼前唯一一片绿洲。
  “团团,我做到了,为了你,全部都只是为了你。”
  那声音又回荡在脑中,陆见森的脚步停了下来,学校的隔壁就是海,风都带着一股咸味,一浪接着一浪拍上岸边的岩石,溅出来的水滴打在他发烫的身体上,冷得他全身都发颤。
  “啊——”
  他朝着远方大喊,把胸腔里闷着的情绪统统吼了出去。
  “向海——”
  他喊得喉咙都发疼,陆见森的腰弯下来,抱成了一团。
  伴着一声哽咽,他终于哭了出来。
  
  第十章 月色如水
  姚承安老远地看见陆见森一个人坐在最角落的餐桌上,面前摆了一大堆垃圾食品,而他正在努力挖着一个圣代。
  “嗨,好巧啊,学弟!”
  陆见森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圣代差点掉下去,舔了舔嘴巴,才慢悠悠地答着:“学长好。”
  “中午你们俩跑去哪儿了?微信也不应?”
  陆见森呆楞楞地看着姚承安,下意识地去摸手机,才意识到自己把手机落在了房间里:“抱,抱歉,我手机忘带了。”
  “没事,没事,反正我中午也就随便吃了点,又被叫去做苦力了,”姚承安不在意地摆摆手,实际上他也没找很久,直接把中饭带去开会的地方吃了,“向海和你在一块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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