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灵人(45)

.
李承天走过来，抽出程欢手里的档案，塞在林乐的手里，说：“落案的事，都交给赵连昕，怎么修怎么改，让他去操这份心。”

程欢说：“那边……”

李承天没好气地说：“先顾好你自己。我送你回家。”

“哦……”

此时，程欢脑中已经乱做一团，耳边一直嗡嗡作响。他一上车，李承天就脱下外套，罩在他的身上，说：“你先休息一下，到了我叫你。”

程欢点点头，闭上了眼睛，所有事情似乎都暂时落下，整个世界暂时被甩在身后。他感到手背上一阵温暖，没有睁眼，反手握住了李承天。

睡梦中一阵又一阵温暖的风从脸庞划过，带着咸咸地味道，他看到了广袤的山川与江河，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日月星辰各行其道，高山流水错落有致。微风轻拂，万物生长，甘霖雨露，重新滋润着大地。

朦胧中，似有一双眼睛，散发着俾睨天下却满怀温情的光芒，凝望着这个世界。

李承天小声说：“程欢，到了……”

他挣扎了一下，才睁开眼睛。李承天伸手蹭了一下他的脸庞，问：“梦到什么了？”

程欢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眶居然是湿的，悄悄蹭一下说：“可能是这段时间太忙了，总梦些奇奇怪怪的事。”

李承天看着程欢，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哪开口。

程欢拍拍他的肩膀，说：“不用担心，我会注意休息的。”

李承天眼带笑意，说：“我发现你好像变了。”

程欢说：“有吗？”

李承天点点头，认真说：“爱笑了，人也有温度了。”

程欢把头靠在座椅上，彻底放松下来，说：“我曾经以为，死亡是一种结束，是冰冷的，是绝望的。直到你的出现，我从前很多想法好像渐渐改变了。其实生命，根本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须臾之间，能面对种种失望、艰难、困苦，更重要的是人的一种心境，能量从来都是由内而生，漫延在整个时间轴，再串联出一个又一个的回忆。”他扭头，看着李承天说，“看来，守魂使确实是神，只有神才能带来信仰，有了信仰才有希望。”

李承天本来有三分感动，听到结尾居然被逗乐了，他温柔地笑了笑，俯身在程欢眉间留下一吻，说：“神不能带来希望，也改变不了世界，信仰从来都是你自己的。”

“嗯？”

李承天下了车，帮程欢打开车门说：“还有，爱也是。”

.

电梯门一开，李承天就着急地拉着程欢往自己家走，程欢说：“去你家？干什么？”

李承天说：“你都这副样子了，我还能吃了你？你那什么都没有，吃点东西会睡好一点。”

程欢一脸为难：“可是我家没狗。”

李承天认真考虑，表示赞同说：“那你先进屋，我回去拿点材料给你煮粥。”

程欢点点头，拿出钥匙开了门，他前脚进屋，李承天后脚就到。从柜子里拿出睡衣给了程欢，说：“先去洗个澡。洗完之后，粥就好了。”

程欢看着李承天带上围裙，拿起锅铲的样子，确定和两分钟前的一张帅脸是一个人，不是幻觉，这才进了浴室。

洗完澡后，就看到餐桌上摆着三个小菜，两碗清粥，和一些小花卷。

李承天把他按在桌子上，抬手摸了摸额头，说：“不烧了，不过吃完饭还得喝上一颗药。”

程欢无奈地看着李承天说：“你说你贤惠到这个地步，怪不得一只狗都能被养成一只熊。”

李承天端起粥喝了一口，说：“你误会了，它的脂肪就是它的脸皮。”

程欢夹了一点咸菜，放进嘴里问：“你说，谢昕杀人真的是因为他对杨青的爱吗？未成年的孩子，会不会牵强了一些？”

李承天放下勺子说：“不全是，有了之前的情景，落在他的潜意识里，更多的是愧疚和自责，尤其看到杨青的妈妈，就更不过了自己那关。他认为，是他害死了杨青。随着时间的积累，还有李小倩案件带来新的刺激，这种感受就愈演愈烈。对于之前犯下的错，越发想要补偿。而且他表达感情的方式，也与原生家庭息息相关。我想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他，甚至为他示范过，爱应该如何正确输出？一旦遭遇挫折，又要如何调整和释怀。同样的论证，可以放在孙嘉琪和江鑫身上。他们这一代，是独生子，家庭还优渥，生来就占有了太多的社会资源，没有正确的引导，很容易失控。”

李承天停顿一下，问道：“学校那面怎么办？老宋说没说怎么处理？”

程欢说：“案子已经写进了档案，移交之后就不归我们管了。所以是处理、是安抚、是惩戒，我们都无能为力。现在，至少所有事情都有了真相。对了，还有一点，我比较担心。”

“你是说赵连昕？”

程欢说：“事情闹到这么大，阴冥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可是直到今天，一直都悄无声息，我觉得有点反常。”

李承天低着头认真喝粥。

程欢忽然明白了什么，问道：“李承天，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

李承天放下碗说：“我好歹是个守魂使，这点面子那位大人还是要给的。”

程欢咬牙切齿：“不可能。”

李承天老老实实地说：“我贿赂了阴冥那帮小娃娃让他们睁只眼闭只眼，威胁了隔壁区的度灵人甭什么事都瞎管，还有过路的判官，对了，我还……”

“还有？”

李承天说：“我还借了大黑熊点狗血，除了周围的孤魂野鬼，省得闻着恶灵味老在警局门口转悠，再把其他人给招来。”

“我说最近这么消停，别说恶灵，连个小鬼都没有。”他看着李承天，继续问，“还有吗？”
李承天无奈地说：“还有……我给杨青喂了点我自己的血，要不然他根本撑不了这么长时间。”
“你……你真是辛苦了。”

李承天说：“领导客气了，说到底，你们也算是我的人，不过，我总觉得事情还没完。”
他话刚说完，一团火焰骤然出现在餐桌上空中剧烈地跳动，烧过的地方蜕出一块黑色的令牌。程欢伸出手，把令牌握在掌心。

身穿官服的小孩，红着两个脸蛋用稚嫩的声音说：“度灵人程欢，今夜子时，十殿阎王有请。”
“程欢承令”

小孩满意地点点头，看着李承天，毕恭毕敬地说：“劳烦守魂使大人，一并前往。”

李承天沉声道：“许久未见，是该看看旧人了。”

小孩微微欠身说：“大人客气。”

话音落地，人一并消失。

程欢拿着令牌，在手中翻转，问道：“守魂使和阴冥究竟是什么关系？说实话，在你以前，还真没有什么神能看进我的眼里。”

李承天说：“盘古开天，滋养大地，万物自此才有了灵性，有了生命。很早以前，所谓阴冥不过就是个通道，从死迈向生，再从生迈向死。可是随着物种变化，生命繁衍，越来越多的事堆在了一起，为了提高效率，只能打乱重新分工，就演变成现在这个流程。但是阴冥长埋地下，掌死不掌生，这就需要守魂使守护魂灵，尽其所能，保证每一个生命去往归途，维持新旧更替的平衡。”

程欢考虑一下，问道：“那我们呢？”

“你？”李承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里骂自己大脑短路，才会刨出这个巨坑。他既不想欺骗程欢，可现在，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我接近你，就是为了要超度你，早入轮回。

程欢看李承天一脸为难地样子，说：“不用这个表情，我就是随便问问，老实讲，做了几百年的度灵人，真要说句结束了，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况且……”程欢突然看着李承天，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李承天战战兢兢地问：“我要不要现在马上去洗个澡。”

程欢没有回答，却也没有拒绝。

李承天在程欢脸上亲了一下，说了句：“等我。”急匆匆地冲进浴室。

程欢笑了笑，进了卧室，抬手锁了门。他把自己放心的扔到了床上，一天一夜，终于可以闭上眼睛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完结~撒个花吧！这是一个结尾，又是新的开始，感谢大家追文喽~天气不错，心情美丽！





第三卷 自由人
      第45章 亡灵迁徙
李承天和程欢到达阴冥的时候，宋晴、赵连昕、林乐已经在入口处等候，还有许久不见的吴爷。

程欢问：“为什么都在门口站着不进去？”

林乐没有说话，冲石门外两个穿着官服的红脸小孩，使了个眼色。

其中一个小孩，一看到程欢，立刻弓着身体迎上，说：“度灵人大人别来无恙。”再一抬眼，又看到程欢背后黑袍加身的李承天，抱拳施礼道：“参见守魂使。”

李承天一步上前，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孩奶着声音，说：“恶灵迁徙跟阴冥借道，请大人稍等片刻。”

话刚说完，众人头顶忽然升起一道强光，整个天空被笼罩在一片光明之下，瞬间，又重新挂上黑暗。

官童慢慢把门推开，石门与墙壁摩擦的声音太过刺耳，除了程欢和李承天，所有人都禁不住捂住了耳朵。

稚嫩的声音划破天空：“守魂使李承天，度灵人程欢携众使觐见……”

李承天冷笑一下，低声道：“许久不见，没想到那位还是一样执着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程欢冲他使了眼色，突然，一道黑影略过，他被弹在空中高高飞起，重重地摔在地上，程欢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恭敬地说：“度灵人程欢，拜见十殿阎王大人。”

黑影再次闪过，绿光紧随其后。众人醒过神来，李承天已经挡在了程欢的面前，扔掉抓在手里的黑色皮鞭说：“这么多年，想不到大人脾气还是如此暴躁？”

皮鞭从地上飞起，向前极速而去，整个大殿除了李承天全部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一个人影赫然出现在大殿的尽头，嘶哑而低沉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你知错吗？”

程欢低着头，道：“错在我一人，与旁人无关。”

赵连昕双腿着地，重重地磕了个头，声音颤抖着：“是我求头儿帮的忙，还请大人明鉴！”

程欢低声呵斥：“闭嘴！”

李承天不满地说：“想不到几百年不见，你把我召来就是示威的？是想让我看看你怎么收拾手里的人？”

“哼哼……”笑声渗人，骤然响起，十殿阎王幽幽道，“你倒是变了不少，七情六欲，活得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程欢跪在地上没有抬头，四周暗流涌动，所有的气息都在李承天和十殿阎王之间往来反复，渐渐凝聚。

程欢握紧拳头，忽然从地上站起来，抱拳施礼道：“所谓问责，岂有越级的道理，既是有错，程欢听凭大人处置。”

“哼！”十殿阎王冷笑一声，咬牙启齿地说，“一段时间不见，连你的胆子也大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