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声(27)
“你也别觉得太过,咱两认识这么多年,前几年催你还算太早,现在开工作室的有多少家,早就两只手数不过来了。”
周筑在回头望这片纯白的区域。
“七折?”
“七折,你要是十天内能定下,我估计还能谈的再便宜点。”
“最晚什么时候可以定?”
陈召眉毛又是一跳,露出‘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表情,把烟掐了。
“一个月。”
中年男人的口吻变严肃很多。
“现在是七月三十一号,不光是中介,还有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九月一日之前,如果你定不下来,我以后不会催你了。”
“周筑,”他此刻表情很凝重:“我签了很多人,你是知道的。”
“无数人在争先恐后地往上爬,在抢观众,抢流量,做梦都想去百大。”
“但你却选择去上班。”
“周筑,这次是我最后一次拉你,这个月内你如果再想不清楚,我以后机会必须给其他人,你明白吗。”
“我要做个公平的经纪人,何况你的收益也跟我的挂钩。”
青年应了。
“我八月底之前给你消息。”
陈召自己觉得话说重了些,又有点不好意思,过去推他。
“走吧,这看得差不多了,我们上楼见阿灰?”
“他今天在这?”
“瞧你这话说的,人家专门在等你。”经纪人乐了:“他老婆长得可漂亮了,这小子有福啊。”
阿灰真名叫王家辉,本来是做装修生意的一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去B站做了自媒体,渐渐经营的有声有色。
基友群的七个人里,阿灰年纪最大,有时候会显得有点深沉。
经纪人带着周筑上楼的时候,他的老婆刚好在前台煮功夫茶,袅袅清香散得满室都是。
周筑有点腼腆地喊了声嫂子好,阿灰已经快步过来帮忙推轮椅,满是歉意。
“我那天不在上海,不然肯定过来陪你的,狗子对不住啊。”
“这话说的,小伤而已。”周筑笑着说:“今天过来跟你取经,大哥多教教我。”
阿灰推着轮椅带他逛了一圈,把成本和变化讲得清晰明了。
比起数据和收益,周筑更在意其他的事情。
与前几年相比,眼前的这位朋友显然要更神采奕奕。
像那种玉石被打磨掉岩石状的粗糙外皮,绽露出内里。
阿灰结了婚以后肉眼可见地滋润,哪怕他偶尔抱怨半夜爬起来奶孩子困死,幸福感也溢于言表。
等轮椅被推到观景天台,周筑才开口问。
“我感觉你变很多。”
“有吗?”阿灰憨厚地笑着摸后脑勺,感慨道:“好几年前,快满三十岁那会,人半醒不醒的,被我老婆一巴掌抽醒了。”
“你也知道的,我有段时间视频都是随缘更新,天天通宵打游戏,反正过一天算一天。”
“我老婆抽完我以后说分手,我就半夜喝酒喝得想死。”
一米九的东北大汉看着远方街景,感慨道:“一开始在想,我真废物啊,连老婆都留不住,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然后呢?”
“然后酒醒了以后,突然就开窍了。”阿灰比了个手枪的动作:“像啪的一下,整个人突然醒了。”
“我就问我自己,你再过五年,想做到什么位置,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一开始根本想不出答案,脑子里全是我媳妇儿,就想让她回来。”
“但是我逼着自己反复想,反复想,”大汉爽朗地笑起来,张开双臂转向他如今拥有的这一切:“现在,我站在这。”
周筑坐在轮椅上,与他一起回头看工作室里忙碌的景象。
“现在的这些,是以前的你想要的吗?”
“当然。”阿灰满意点头:“我现在爽死了。”
他看向周筑,问:“你呢,兄弟?”
周筑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边沿,许久才说:“我不知道我该成为什么。”
“快了,马上了。”阿灰认真的说:“你开始琢磨的时候,离答案就已经很近了。”
“狗子,不管你选哪条路,我都祝福你。”
“咱们哥几个一定要都过爽死的生活。”
这趟拜访很是充分,阿灰夫妇坚持留他们吃完饭再走。
灰嫂人特别好,还叮嘱周筑拆石膏以后多泡脚活血,注意日常保暖。
陈召观察着周筑的状态,暗暗松了一口气,把人往浦西那边的住处送。
回去的路上,经纪人没话找话,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话题又绕回先前周筑跟他提过的工作上。
“你现在还在那个什么,海芒游戏?”
“啊,是的。”
陈召想起一个八卦,等红绿灯的间隙喝了口热茶,说:“我有个哥们也是这个公司的,他有个远方亲戚,在你们公司叫什么……茶冻?”
周筑呼吸倏然一顿,佯作并不在意:“茶冻?”
“应该是这个吧,我记不太清。”陈召说:“他说这人十七岁的时候害死了自己爸妈,很恐怖的一个灾星。”
“封建迷信要不得,不过嘛,这种人还是避一避,万一你碰到的话。”他半开玩笑地看向周筑:“万一倒霉能传染呢?是吧。”
周筑冷笑道:“怕不是欠钱不还才造这种谣,你离你那哥们远点。”
陈召不太确定的想了想:“坏了,他还真借过我的钱。”
外滩,悦榕庄。
傅冬川到场的时候,另一人正在举着红酒讲其中的门道,旁边有跟班在小声赞叹。
“来了?”副总裁庄爷微扬下巴:“小钟,这是你傅哥。”
举红酒的那男人转身看见了傅冬川,立马把红酒交给旁边的服务员,笑容洋溢的过来迎接。
“你好你好,我是钟团,下周一正式进组,旁边这是跟我一起过来的同事,小乐。”
傅冬川同他握手,看向庄爷:“您先前跟我说过,有大厂的跳槽过来,今天正好提前见个面?”
“也是我侄儿。”庄爷慢悠悠道:“今后劳你照顾,辛苦了。”
庄爷在公司里神出鬼没,但每个人提到他的名字都会面带敬畏。
作为海芒的创始人之一,能把小工作室做到如今的辉煌程度,庄爷绝对算开疆功臣之一。
总裁近年频繁去海外对接资源,国内项目有四成都是庄爷在管,而且管的也都是核心。
他说的这一声‘劳你照顾’,半像致谢,半像嘱咐。
傅冬川晋升之后,将由这位钟团接任他的旧有位置,继续管理营销一组。
这人个头不高,往夸大了说刚够一米七,三角眼小鼻子,面相不算亲切。
傅冬川仍旧姿态疏离,落座后听他们交谈客套,很少说话。
这一场饭局,更多是钟品带着跟班在捧庄爷,他偶尔接几句话便好。
偶尔马屁拍到傅冬川这里,也只是笑笑,不接也不推。
钟团第一次做空降的小领导,临场还有点紧张,故作谦卑地问傅冬川组里的同事们是否好相处。
傅冬川淡笑着说:“大部分都是女孩子,做事勤快,为人很好。”
钟团和小乐交换目光,露出暧昧的笑容。
“好啊,女同事多才好。”
庄爷轻咳一声,那两人才收敛姿态,把话题跳到了友商的竞品上。
一场饭吃得循规蹈矩,像是加班去演了场木偶戏。
席间庄爷给傅冬川敬了一杯酒,祝贺他晋升后跻身高层。
“你再往上升,可就离我这个位置越来越近。”庄爷眼神很深,口吻却很轻:“有些常见的错误,不用我提醒,自己走稳点就行。”
“您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