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狗(36)

　　他低着头，装作不经意地道：“在重点学校教书一定会轻松一些吧。”
　　“你想多了，重点学校的老师压力有多大你知道吗？升学率达不到都得完蛋。”
　　那也比十八中好。张逸鸣在心里道。
　　“您说……咱们搬去新校区以后会不会好点儿。”
　　“应该吧，这两年市里在搞教育改革，有帮扶政策，会从重点学校调派老师。”
　　听到这话张逸鸣来了精神，“那不挺好的，其实我觉得咱们学校里的孩子挺聪明的，就是心没放在学习上。”
　　“别高兴得太早。”宋宽淡漠道，“据说老城区的规划书下来了，两年之后东街西街都要拆了重建，咱们学校和隔壁十一中都要拆了，但如今市里只有一个新校区在建，到时候咱们和十一中只有合并。”
　　十一中是一个比十八中还要差的学校，两个学校挨得近学生少师资也稀缺，合并这件事也是教委一直在考虑的事。
　　环境就是一个大染缸，能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太少，大部分成年人都会随波逐流，更何况是白纸一样的孩子。
　　宋宽整理好批改完的卷子，目光不经意地看到了窗外墙壁上的绿腾，老校区灰黑的墙壁已经有了不少裂缝，上面爬满了藤蔓，叶子在阳光下泛着绿油油的光。
　　宋宽收回目光，淡淡道：“两年之后，这里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等宋宽开完会回来，办公室里的人早就已经走光了，他把保温杯放在桌子上，慢悠悠地收拾东西下班。
　　宋宽教两个班的数学，除了自己班上的，还有一个七班，这俩都是年级里最让人头疼的班，宋宽的头发在接到这两个班之后至少都掉了一半。
　　现在已经放学二十分钟，学生走了大半，宋宽夹着包走出校门就在人群中看见了李瑞锋，他个子拔高，气质冷硬，很难不被发现，但即便如此宋宽也打算去招呼，自己班上的兔崽子都是群没良心的东西，招呼了又能怎么样。
　　不过宋宽也没有立刻就走，因为他看见李瑞锋身边除了赵炫还跟了一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孩子。
　　这孩子长得比李瑞锋还高点儿，说起话来脸上笑眯眯的，宋宽总觉得眼熟，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数学教研组的群聊，点开人数往下翻，看到“二中教研组长展辰玉”时停了下来。
　　宋宽突然就想起了什么，他点开那个荷花的头像进入聊天界面，手指在五笔键盘上敲击。
　　宋宽：展老师打扰了没过多久，那边就回了消息。
　　二中展辰玉：宋老师好，不打扰，有什么事吗？
　　宋宽抬头看了一眼逐渐走远的三人，低头继续道。
　　宋宽：您儿子好像在这儿直到李瑞锋和赵炫走过学校拐进西街，都没有看见周梓瑛跟上来。
　　从西街就在这条街末尾往左的地方，走过去最多就要十分钟，赵炫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从他们离开学校门口到西街，走了有二十分钟。
　　这多的十分钟可不能怪赵炫，是一向步伐矫健沉稳的疯子哥路上耽搁的，这狗逼路上走两步就停下来抽烟，走两步就靠在路边玩儿手机，走两步就坐在椅子上望着天空发愣。
　　赵炫算是看明白了，李瑞锋现在在想什么简直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他一脚踢开路上的石子，朝走在他身边的人问道：“疯子，你听了我刚才在后校门说的那些话，你有什么想法？”
　　“哪些话。”
　　“就是说周梓瑛的那些。”
　　李瑞锋奇怪地看向他，“我的想法你不都明白吗。”
　　赵炫听着这话一愣。
　　只有百分百的信任李瑞锋才能对他说出这句话。
　　心脏像是被什么冲击一般，赵炫从怔愣中恢复过来，他慢慢勾起嘴角，朝前路望去，“对啊，我都明白。”
　　但是你不明白我。
　　李瑞锋不可能会听到后一句话，他只是收回目光，和赵炫一起看向前方。
　　“不过疯子，以前要是什么人惹了你，不管是对头还是朋友，你从来都没有手下留情过。”赵炫道，“怎么你对瑛哥就那么特别那么好，是因为他是二中的吗？”
　　听到赵炫的话，李瑞锋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两人第一次见面，在东街小巷里打得快半死，还有遇见陈冉那次，他在大马路上给周梓瑛毫无收敛的一拳，不知道在赵炫心里好的定义是什么，但是绝对和李瑞锋的不太一样。
　　“我对他好吗？”
　　“他说了那样的话，你还把他当朋友。”赵炫调笑道，“看你这样，要是瑛哥现在马上追上来，你当场就会原谅他吧。”
　　李瑞锋沉默了一阵，面无表情地道：“但是没有。”
　　李瑞锋这个人平时在学校里就是又冷又闷，但打架的时候所有的狂傲、愤怒和凶狠都是写在行为和脸上的，可是一旦用不到暴力来解决问题，牵扯到比较复杂的感情波动，他的脸上就越是没有表情。
　　此刻两人正好走到赵炫家楼下，他伸出胳膊一把环住了李瑞锋的脖子，笑着道：“别摆着臭脸，要不去我家打会儿游戏？”
　　李瑞锋盯着前方冷漠道：“不想去。”
　　“走嘛疯子哥，上次那游戏还没打完呢。”
　　“不去。”
　　“你偏心……”
　　李瑞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接着把背上的书包拿到前面，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裹扔给了他。
　　赵炫没想到他突然扔东西过来，有些手忙脚乱地接住，他拿起包裹低头一看，东西还没拆开。
　　“这什么？”
　　“打开看。”
　　闻言，赵炫三两下就拆开了快递。
　　“游戏？”
　　他把泡沫包装里的扁平塑料盒拿起来。
　　“……《xxx传说》？”
　　“上次你说你很想玩儿这个游戏。”李瑞锋把包重新背到了身后，双手插在校裤兜里，语气平淡道，“我买的二手的，要是买全新的我还要存好几个月的钱。”
　　赵炫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游戏盒有些说不出话，李瑞锋也没管他，打了声招呼就走了，等赵炫平静下来的时候李瑞锋早就不见了踪影，他沉默着转身上了楼道，用钥匙开了门以后没换鞋就走进了门。
　　“少爷。”
　　一个没有感情的低沉男声从厨房的方向传来。
　　“饭做好了。”
　　仰头瘫坐在陈旧沙发上的少年丝毫未动，狭小的房子里安静得可怕，良久，赵炫才开口：“喂，帮我查个人。”
　　“名字。”
　　他的双眼盯着天花板上的吊扇，嘴上轻声道：“周梓瑛。”


第39章
　　周梓瑛下课的时候收到了展辰玉发来的信息，说让他放学之后来初中部等她一起回家，周梓瑛说他要训练，展辰玉很快就回了一句：我问了邓教练，你们今天没训练。
　　周梓瑛淡笑了一声。
　　展辰玉做事总是一丝不苟，滴水不漏，忙的时候对他不闻不问，闲下来就想起自己有个儿子应该管一管，管的时候也不在乎他什么想法，必须要按照她的规矩来。
　　周梓瑛又点开了和李瑞锋的对话框，昨天下午他去十八中找了李瑞锋，他对他说的那些话已经是他能说出的最像人的话了，周梓瑛长这么大从来没对哪个同龄人认过错道过歉，态度还那么诚恳，他自己都没想到他是真的挺在意李瑞锋的。
　　手指在屏幕上敲击，要点发送的时候却停住了，前天他发的那句“吃饭了吗”，李瑞锋到现在都没回，周梓瑛越看越气，立刻就把打好的话删了，又退出去把和李瑞锋的聊天框也删了。
　　初中部的教学楼在学校的前半部分，靠近校门口的位置，周梓瑛走上去的时候遇见了好几个初中教过自己的老师，他都笑着打了招呼。
　　等进了教务处，他发现办公室里只有展辰玉一个人，她穿着深褐色的衣服，头发半扎在脑后，额前没有一丝多余的发丝，她带着细框的眼镜，盯着电脑看文件，直到听到指节敲击门的声音，她才看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