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不听(8)

　　一想到这里，李润希就浑身刺挠。
　　两人安静地吃完了面，没等许敬亦说话，李润希就抢先开口，“你跟我来。”
　　许敬亦微挑一下眉，倒是点头起身跟在李润希身后。
　　李润希带着他走出餐馆后门，许敬亦的视线被那个破旧的小瓦房吸引，李润希于是加快了脚步带着他绕过了小瓦房。
　　瓦房背后是一块小菜地，被宋初翠种上了点白菜，菜地中间有一棵桃树。
　　李润希带着许敬亦来到桃树底下，树荫遮住了阳光，风一吹，落下一地斑驳的摇晃的光片。
　　李润希抬头看了眼桃树，转身面向许敬亦，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这棵树结的桃子很甜。”
　　许敬亦也抬头看了一眼茂密的树冠，枝桠上挂了许多青色的小果，还不到成熟的时候。
　　李润希又问：“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呢？”
　　“回去？”许敬亦收回目光，略一思考明白李润希问的是回中京而不是回宾馆。
　　“应该快了，发掘已经进入尾声。”
　　“好。”李润希点头，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地又重复，“好。”
　　许敬亦安静地立在原地，微风轻拂过他的头发，又掠过李润希的脸颊。
　　那股独特的木质香短暂地飘过，李润希闭了一下眼睛，让自己轻嗅的动作变得难以捕捉。
　　“我想给你样东西，但现在还不行，到时候你就来这棵树下拿，可以吗？”李润希鼓起勇气看向许敬亦的脸，补充道：“会很快。”
　　许敬亦安静地回望李润希，目光平静柔和，“好，你到时候告诉我就行。”
　　“如果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李润希抿了一下嘴唇，“不过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收海星，收各种各样的海星噜～


第8章 有复习吗
　　“这些年的信都不是你写的，除了最后一封。”许敬亦没有接李润希刚才的话，反而提起了别的话题。
　　李润希愣了下，点头承认，“是，之前的都是我堂哥写的。”
　　“我去找过张婶。”许敬亦抬手轻放于桃树树干上，粗糙的褐色树皮更衬托的那只手洁白如玉。
　　“她告诉了我一些你的事，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好。”
　　许敬亦的声音就像一汪缓缓流动的清泉，清澈柔和，“虽然我们才见过不久，但从某些方面来说，我们也算是有很多年的渊源，你可以尝试相信我。”
　　李润希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心头百感交集，何止渊源，不夸张地说，从他十岁开始，他就是许敬亦养大的。
　　只不过是他们从未见面，从未联系，但的的确确，是许敬亦的钱养大了他。
　　如果没有许敬亦的钱，宋初翠两夫妻绝无可能管他，甚至当初有段时间他们还觉得既然许敬亦这么好骗，干脆把李润希赶走。
　　反正许敬亦离得那么远，也不会发现。还好有人指点说万一有一天许敬亦想要李润希照片看看之类的，拿不出来就穿帮了。
　　两口子这才合计着继续给李润希一口饭吃，就当养条狗了，而且还能帮忙家里干活，不算亏。
　　“你现在遇见了什么困难？”许敬亦轻声问：“可以告诉我吗？我会尽力帮助你。”
　　困难，又何止困难。
　　李润希视线落在桃树树干上，深褐色的沟壑粗糙不平，或深或浅，或窄或宽，有些地方还附着着虫斑。
　　一如他的人生。
　　所以许敬亦的手按在上面，突兀又刺眼。
　　两人之间就这么沉默许久，直到李润希觉得自己眼眶发酸，“没什么。”
　　他缓缓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而盯着自己的脚，声音低沉，不知道是说给许敬亦听，还是重复给自己，“没什么。”
　　“是我自己不争气，让你多年的付出付之东流，是我们对不住你。”
　　眼前的少年消瘦又单薄，许敬亦不着声响地看了一会对方的头顶，而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来到李润希身边。
　　“这些钱你留着吧。”
　　许敬亦从兜里拿出一叠纸币放到李润希手里，正是之前李润希还给他的352块。
　　然后许敬亦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依旧温和，“你不说，我也无法勉强你。”
　　中间隔了几秒，就在李润希以为许敬亦随时会转身离开时，许敬亦的声音再次响起；
　　“谁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很长时间里也无法摆脱现下的生活，七年前我选择资助你，从未想过要你偿还或需要你回报，我当时只是想，要是我的帮助能够让那个小孩有一次能够选择继续读书的机会就好了。”
　　人生无可奈何的时候太多了，并非每个人都能够有选择的机会。
　　所以那时许敬亦兼职时熬夜到一两点，也不觉得累。
　　“对不起。”李润希惭愧地紧抿着嘴，觉得无颜面对许敬亦这样的好人。
　　“不必觉得抱歉。”
　　许敬亦说：“我只不过是在你漫长的人生中给过一点帮助的路人，你现在不再需要我的资助，等考古工作结束后，或许这辈子我们也不会再见面。”
　　是啊，李润希默默地想，也许今天就是他们这一辈子最后一次见面。
　　是一点帮助吗？何止。
　　许敬亦又停了片刻，见李润希并没有说话的打算，于是转头看向两人来时的方向，“张阿姨让我劝你跑，但我对你一无所知，所以并不知道怎么样的决定对你来说比较好，但在我离开之前，倘若你有需要，还是可以来找我。”
　　一阵风来，吹落几片带着虫眼的桃树叶，也摇动着李润希的心。
　　看，许敬亦是那样的好，哪怕几次三番被拒绝，面对着不坦诚的李润希，他还是那样温柔，还是为李润希留有余地。
　　话已至此，许敬亦率先提起离开，“走吧。”
　　可李润希此刻却觉得自己的脚步变得好像很重很重，他试了几下才迈开步子，走在许敬亦身后，默默凝视着对方的背影。
　　许敬亦很高，目测应该接近一米九，风吹来，白衬衫贴着腰身，如同一座薄雾中若隐若现的山峦，令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在路过小瓦房时，许敬亦顿住了脚步，询问李润希，“这是你的住处？”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出来的，李润希一下子窘迫起来，脸颊发烫地承认，“是。”
　　许敬亦好像点了一下头，准备继续离开，但李润希不知怎么的，突然一下子冒出一句话，“你要不要看？”
　　话音刚落，立马反应过来的李润希整张脸都爆红了，疯了吧，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不要看不要答应，他只能默默在心中祈祷。
　　但许敬亦却收回了脚步，礼貌询问，“方便吗？”
　　“……”
　　李润希心头乱乱的，囫囵点了下头，率先走在前面，伸手摸向插销。
　　“啪嗒——”拉下电灯拉线，昏黄的灯光亮起。
　　李润希看着屋里的脏乱和穷酸，有一瞬间简直想转身把门一把关上，绝不让许敬亦看见分毫。
　　立在原地两秒，李润希吐出一口气，还是转身让开了位置。
　　也许许敬亦会惊讶，会感叹，会同情，反正李润希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这一切。
　　但出乎预料的，许敬亦平静地四下打量了一眼，抬脚走了进来，说：“外面好热，我可以在这里躲躲阴凉吗？你的房间挺凉快的。”
　　这个破瓦房有一万个缺点，但是许敬亦现在找到了它唯一的优点。
　　李润希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这间瓦房用也不算是一无是处。
　　“你坐床上吧。”李润希快步走到小床边，把被子胡乱叠了一下，在这个还是泥巴地的瓦房里，也就这张小床看起来还算干净，能够招待许敬亦坐下了。
　　许敬亦也不客气，走过去坐下了。
　　李润希把电磁炉插上电，把水壶放上去烧水，一边说：“没有茶叶，开水可以吗？或者我过去店里拿点茶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