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假成真(32)
虞砚简明扼要,没有将细节说明,但温朝也大概能自己推测出来事件经过——长相清秀漂亮的女孩在大学时期是会受到周围男孩的热烈追捧的,仅从方才的一面之缘来看,这位小姑娘大抵有些内向,还不算熟悉的同学们的起哄声、尤其是男生们的起哄声会给她造成心理上的压力和畏惧,让她手足无措,不愿意在此刻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而坐在身侧这位沉默寡言、极有距离感的挺俊男生却在这个时候以巧妙的方式替她解了围,尽管他只是好心帮助,但当他主动站出来、顶着所有人各式各样的视线冷静沉稳地唱完一首歌给游戏插曲画上一个完美句号时,无论是谁,都会在这一瞬间怦然心动。
温朝知道虞砚有唱歌的天赋,也知道他嗓音低沉磁性,有着别样的动人魅力,只要他愿意稍稍展露分毫,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斩获一票听众粉丝,何况他生得好看,神清骨秀,五官立体深邃却没有太强的攻击性,自然会赢得芳心无数。
仔细端详过这位撩而不自知的冷面未婚夫,察觉到对方似乎对自己同班女生的小心思全然不知,温朝忽然有些想笑,饶有兴致地试图引导点拨:“我刚刚是不是打扰你和女孩子单独相处的时间了?”
虞砚眨了下眼,抬脸和温朝对视着没说话,片刻后,某种冲动让他不经思考地将突兀问话脱口而出:“你很在意我和别人单独相处?”
已经出口的话再后悔也来不及,虞砚索性不去想别的,只紧盯着温朝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变化,想从中寻出自己隐隐期求的部分。
可是没有。
温朝连脸上笑容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眼里只在最初听到虞砚的问话时有过一抹意外,而后便重归于平静,不躲不闪地和虞砚四目相对,顺着刚刚的话调笑道:“是啊,毕竟你是我的未婚夫,万一哪一天你的婚外恋情曝光,给我留一堆烂摊子怎么收拾。”
忽然有一簇小火苗“砰”地在胸口里点燃,在那一瞬间吞没大半的空气,郁闷、不甘将呼吸都挤压得艰难。
他兀地转头看向窗外,语气变得硬邦邦,像刺猬蜷缩起身体时锋芒毕露的尖刺:“我不会做出这种事,也不喜欢这种玩笑。”
用黄仲元曾经私底下提点他的话说,这实在是一种极易得罪人的态度和说话方式,他不应该对他如今的“金主”温朝用这种语气对话。
虞砚原本只是小心翼翼的试探,此时却气不打一处来,但他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再向温朝表达自己的不满,憋来憋去,只好咬碎一口银牙,恨恨低语:“……你明知道我问你的话不是这个意思。”
温朝脸上的调笑一僵,他垂下眼,没办法再忽略虞砚这些天若有若无展现出的异常,而这些异常,也间接或直接地影响着他,追溯起来,应该是从两人稀里糊涂滚到床上那晚开始的。
他动了动唇,罕见的迟疑后先看向车内后视镜,做了个手势示意司机升起挡板。
挡板缓缓升起,将两人完全纳入只有彼此的隐秘空间,温朝看着他,忽然沉声唤他的名字:“虞砚。”
虞砚下意识要转向他,下一秒又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愣是没动。
温朝没有坚持,看着那覆裹在外套下宽厚结实的后背和微微凸起的蝴蝶骨,某一瞬间的晃神让他想起自己似乎也曾在上面留下过凌乱的痕迹。
他接着说下去:“虞砚,你把协……”
温朝刚开口,虞砚忽地转回头,倾身抬手虚虚捂住了他的嘴,手动制止了温朝接下来的话。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来说,这样的动作很突兀很奇怪,所以手指都有些不明显地微微发颤。
“别说了,”视线交汇之际,虞砚又垂眼错开,声音发闷,“是我不爱听的话。”
——他是魔怔了,才会问温朝这种问题、甚至还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但他只知道自己此时不想从温朝嘴里听到“协议”相关的字眼。
他比谁都应该清楚,温朝自始至终都只是利用他在外人面前演一出完美无缺的戏罢了,怎么可能对他真的上心?还在意他和别人是不是单独相处、是否会吃味?
只有他道行太浅,也太蠢,才会把温朝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温柔体贴当真。
虞砚双唇紧抿成一线,深深看了温朝一眼,那样幽深复杂的目光让温朝喉间的所有话一噎,被那双黝黑眸子里浓郁得要滴出来的情绪坠得心脏发酸发软。
虞砚忽然感到从掌心传来温软微湿的触碰,触电般缩回了手,顺势侧身倚窗背对着温朝,自顾自地提高了音量:“汇演站了一下午,有点累,我想休息一会儿,温总有事随时叫我,可以吗?”
温朝低低轻叹一声,竟然纵容了虞砚的出格:“你睡吧。”
第31章
车内的空气陡然冷落下来,在上车前虞砚想过要问温朝为什么今天来接自己,也想问别的,但是现在他一个字都不想再问,也不想再谈。他忽然感到一阵阵的疲惫袭来,多日积压的军训劳累都在此刻爆发作用,联合着车内的舒适空调气流裹挟着拢住他,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眼皮上。
他的身体极度疲惫,但神经却绷得额角发紧,让他困倦但难以真正入眠。他有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明明协议里说好的,两人只是对外演一场戏,那自己为什么要在意温朝对他举动是真是假?又为何不愿意温朝提到与之有关的东西?
虞砚一时半晌找不到答案,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得疼,他本能逃避地让自己暂时不用再和温朝有直面交流。
半梦半醒之间察觉到温朝往他身上披了件外套,这让他在混沌中生出自我说服的念头。
——他想,我这么在意温朝的态度,只不过是因为我并没有真正认可和温朝签的那份协议,也不想以“被包养的情人”这样低人一等的身份待在温朝身边。
窗外的景致逐渐变得熟悉,虞砚缓缓直起身,下车后习惯性地要绕到温朝那一侧,绕过去时却发现司机已经将踏板放下,温朝自己操纵着轮椅下了车,虞砚刚抬起的双手又垂回身侧。
短短半小时的车程不足以他完全平复、整理好自己的异样情绪,虞砚寻了个交论文的借口在晚餐的时间点回了卧室,在周荃关怀的询问里撒谎说在学校已经提前吃过了晚饭。周荃劝说无果,离开前贴心地给他关好门,一晚上都再没有别的人来打扰。
已经九点了,此刻应该是翟原过来给温纯补习的中场休息时间,他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有轻松谈笑的声音从楼下温纯的书房传出,或许是他的错觉。
星子的光亮在愈来愈深邃的夜空中逐渐明晰,虞砚不知不觉来到阳台边,目光落到隔壁的露台上。他将窗户全部推开,带着某种不知名的验证心理,身体向外探了探——那些更像是错觉的幻听此时实实在在地存在于三楼的花台之上。
“温先生今天看起来气色不大好,是最近工作太忙碌了吗?”
“噢?是吗。”虞砚一听到就立时辨别出这是温朝的轻笑声,“可能是最近忙着处理公司的事,没休息好。”
“温先生这样可不行,不说小纯作为您的亲妹妹会担心,作为您的朋友——恕我冒犯,勉强地给我自己贴个金——我也会担心的。”
“谢谢翟老师的关心。您太客气了,光是您在学习上给予小纯的帮助就已经让我很感谢了,我当然发自真心地把您当作我信赖的朋友。”
温朝的措辞和语气都把握得格外精准,温和友好但不过分亲昵,可虞砚远远地听着他们交织在一起的轻快笑声还是感到烦闷,一颗心被拧巴拧巴扔进混着柠檬汁的旧年陈醋里,酸津津地难受。
温纯的课间休息只有十五分钟,花台上的两人只是客套寒暄,温朝适时提出温纯该接着上课时拒绝了翟原要送他回卧室的打算。
双手按在窗台上用力一撑,虞砚斜坐在窗台上,视线漫无目的地在远处黑乎乎的密林里转悠了一圈,最后落回了隔壁的露台上。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等什么,也还是没弄明白自己此刻晦涩的心情,却在数清露台上那盆橙色的三角梅有128朵花时,暗自下了一个极小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