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以上(16)
倒也不是裴小拾整个人滚下楼这么凄惨狗血的桥段,只是他下楼时踩空一级台阶把脚给崴了一下,除此之外没有对身体造成什么其他伤害。
但伤了脚,当下就走不了路了,万贺呈闻声下楼看一眼,看见裴小拾一屁股坐在一楼和二楼的拐弯处,正曲腿握着脚踝,尖尖小小的脸蛋皱在一起,是疼得直不起腰的模样。
万贺呈今晚没办法画图了,许淑英听闻他朋友脚扭了,说什么也要让他带裴小拾去五公里远的一家名声在外的骨科诊所上药,他只好去找老刘借来电动车,把裴小拾送了过去。
裴小拾在骨科诊所上完药已近晚上十点,从小吃街去到诊所骑电动车是二十分钟时间,从诊所回来却花了一个小时——因为半路上老刘的电动车没电了。
万贺呈下来推车,裴小拾脚裹得像个馒头走不了路,只能坐在车后座由万贺呈一起推着走,脚上穿的是去诊所前从万贺呈家里穿去的万贺呈的拖鞋,比他自己穿的大了好几个码,走起路来老掉。
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大夫说消完肿就好了。
坐在车上,裴小拾两手扶住两边横杆,很怕掉下去似的,腿夹得车身紧紧,同时又觉得抱歉,低着脑袋说给万贺呈添麻烦了。
“你、你把我放下吧。”裴小拾嗫嚅道,“多带我一个你推车会很累,你先回去,我自己在这里等司机来接。”
这时候已经不早,城乡结合部的治安状况不很乐观,万贺呈觉得自己没有这么赶时间至于把一个脚受伤的人丢在半路,于是他说不用,也没剩多少路了,就这么一直把人推回小吃街。
裴小拾从车上下来时,脸红得明显:“今天是来感谢你上次帮了我,没想到你这次又帮了我一次。”
万贺呈说:“这周过来报上周的恩,是不是下周要过来报这周的恩?”
裴小拾抬起脸来看他,露出一些被看穿心思后的惊讶,眼睛睁得圆圆的,但台词已经被抢先说掉了,所以他能给的只有表情反应。
万贺呈说:“我不是什么大善人,帮你只是顺便的事。你过来一趟是不是要很久?不方便的话其实可以不用一直跑。”
话说得很委婉,但认真听还是能听出劝退的意思,裴小拾不是听不懂,偏偏抿着嘴倔强道:“不会不方便。”
因为有司机可以24小时接送么?真是个少爷。万贺呈淡淡笑了一下,就当刚才的话没说。
这时候又听见裴小拾说:“还有一件事……可不可以请你帮帮忙?”
此时的裴小拾可能并没有听过什么“帮过你一次的人很大可能愿意帮你第二次”的类似的理论,但他确实抱着希望把请求说出口了,而万贺呈也果真没拒绝他。
裴小拾这学期的表演期末考题目是职业扮演,要求他们深入观察某个群体或某种职业并对其进行演绎。
裴小拾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吞吞吐吐道:“职业的话……我想体验你现在这个……”
万贺呈问:“你想来五金店兼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时候常被亲妈带到家附近五金店串门,裴小拾对五金店很有天然的好感,感觉又回到了北方,回到了妈妈身边。
也许是因为这样,连带着看五金店里的万贺呈也非常顺眼,裴小拾想。
而万贺呈也确实很好看,裴小拾偷摸着看人,发现万贺呈也在看他,一下就做贼心虚地飞快把脸撇开了,头转得太快还差点扭到。
万贺呈说:“想兼职也行,你去跟老刘沟通。”
裴小拾抿着嘴卖乖:“能走一下关系吗?”
“谁的关系?”万贺呈说,“我的?”
裴小拾声音小小:“能麻烦你帮我跟老刘老板说一声吗?”
要么叫老刘,要么叫老板或刘老板,叫“老刘老板”的,裴小拾是独一个。
万贺呈问:“你能来多久?”
裴小拾说:“就明天周日一天行吗?”
万贺呈最后没帮他搭这个桥,只是允许他过来店里旁观。
观察可以,体验就不必了,在零配件繁杂的五金店兼职不是一天时间就能上手的,万贺呈不想给老刘带个麻烦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裴小拾就来了,八点钟不到就在万贺呈家楼下候着了,尽管万贺呈说的是八点直接在五金店门口等。
于是往后的日子,裴小拾也经常像今天一样出现在楼下——在万贺呈家楼下,在万贺呈宿舍楼下,在万贺呈创业时期的小工作室楼下。
万贺呈,万贺呈……在每一个有万贺呈在的地方。
第13章
万贺呈从云城看完许淑英回来的这天,晚上八点钟,在公寓楼下又见着了裴小拾。依旧是那天姜凯的形容——又白又瘦,皮肤亮得跟明星一样,路边碰到了想不注意都难,不同的是这次裴小拾那漂亮的明星脸上多了副墨镜,但不影响万贺呈认出他。
裴小拾又是一副走神了的模样,穿一套像是家居服的运动套装,外套拉链拉至下巴,垂着胳膊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不知墨镜下的视线落在何处,但大概是没有落在万贺呈这里。
万贺呈有时候搞不懂裴小拾脑回路,虽然是他上次提醒这人要戴墨镜,但大晚上戴,而且是搭配这么休闲的衣服,其实更引人注目。
万贺呈走到他跟前了,才见裴小拾抬了一下脑袋,像是刚反应过来。
很意外万贺呈会在这里出现,裴小拾摘下墨镜支支吾吾道:“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因为我住这儿,”万贺呈说,“上次带你来过,不记得了?”
明明语气算得上温和,却把裴小拾说得面红耳赤。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裴小拾指甲在长椅上一下下划着,“你开车不都直接到车库吗?”
万贺呈俯身拉过裴小拾的手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剪得太短,还是这人总拿指甲去挠,总之已经被磨得很平,几乎要磨到肉里去了。
“我不能来小区?”万贺呈松开他的手,“别磨了,指甲再短就到肉了。”
裴小拾缩回手,重新垂放到椅面上时下意识又要去挠木板,想起万贺呈的话有意识地把手握成了拳,把指甲保护在手心里。
前几年病情最严重那会儿,他会靠一些疼痛转移注意力,后来有意识去控制,又落下了挠东西的毛病,甚至好几次挠得几个指尖鲜血淋漓。
万贺呈问他:“戏拍得怎么样了?”
裴小拾移开视线,说:“还可以。”
万贺呈问:“来这里是找我?”
裴小拾这时候不说话了,还是那副抿着嘴很无辜的表情——他天生就是这副面孔,导致万贺呈当年提分手时看着这张脸真的有想过自己是不是犯了大错。
万贺呈说:“不想说也可以不说,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另有安排,所以我现在会直接上楼。”
裴小拾这时候开口了:“我来找你。”
万贺呈就跟着问:“找我做什么?”
裴小拾支支吾吾道:“剧组元旦给我们放了三天假,我在深圳没有别的认识的人……”
“一直在楼下等?”万贺呈说,“怎么不打个电话或者发微信。”
裴小拾:“刚想给你发,你就来了。”
“……”万贺呈,“我现在很困,回家会马上睡觉,你如果不嫌无聊可以到我家坐会儿。”
万贺呈确实是困了,如果对方不是裴小拾,他会连场面话都懒得说。
裴小拾灰蒙蒙的眼底好像突然有了光亮:“不无聊,不无聊,我上去坐会儿就走,不耽误你睡觉。”
上楼后,万贺呈从冰箱给裴小拾倒了鲜牛奶,裴小拾果真就端着杯牛奶在客厅沙发上坐得端端正正,真正把“坐会儿”这个词具象化了。
万贺呈回卧室洗漱,出来看见那杯鲜牛奶被喝光了,空杯子放茶几上,而原本坐着的裴小拾,屁股和腿还几乎维持在原位,上半身已经躺倒在沙发上,整个人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