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妲己上位需要几步?(206)
它太老了,老得难以跋涉去寻找水源,老得甚至没有力气闯过铁栅栏、去到蓄养牦牛的农场。它的牛角早已断裂,彻底干涸的灰黑色痕迹斑驳地布满残角,直到浑浊的牛眼彻底停止眨动,雪花从天而降,落在它稀疏和杂乱的牛毛上。
一只、两只、三只。
很快,一群嗅着味儿的秃鹫降临。
群居的食腐鸟没有修炼出那么多的餐桌礼仪,它们只是遵循本能,低着和宽大双翼比例不符的小脑袋,用锋利的喙轻易撕开了牦牛的皮肉血管。血腥味儿顺风弥漫地很远,一群秃鹫个个儿吃得眼红脖子红。
山坡上的卓英迎风站着,表情无悲无喜。
他的经还没念完,可牦牛的躯壳只剩下一半。
这样的场景在野外时常发生,寺院也有专门的天葬台。
只是卓英无论看了多少遍,时至今日依然无法全然适应。
他将动物的尸体想象成人,忍不住根据遗体剩余的情况,来判断“他”身前的罪孽:连秃鹫都不愿意啃食的血肉躯体,生前到底做了怎么的事?
一卷往生经念完,卓英又不可避免联想到了徐志平。
徐志平年轻时候固然吃了几年的苦,可因为那颗不属于他的天珠,他偏偏又拥有了财富、名声、地位,为此破坏了别人家庭的幸福,使另一个家家破人亡。但老天爷终于还是长眼,报应兜兜转转,最终又一个不落地全都作用在徐志平的身上……
徐志平说他要留在藏区赎罪,可这这样人,哪怕曝尸荒野,神鸟也不愿意将他的灵魂牵引转世。卓英想,徐志平会留在这片土地上,直至自然地腐烂朽化。
秃鹫飞来散去换了一批,曾经高大威猛的野生牦牛化作一具仍然带着血丝的白色骨架。
天色转阴,卓英念完最后几句佛经,随即转身离开。】
这一镜拍完,程松宁立刻转身打了个寒颤!
摄像机是拉远了拍的,可他是切切实实距离一群秃鹫十来米的距离,它们的饕餮盛宴就原原本本地发生在程松宁的眼前,那股血腥味儿怎么也消不散,轩子递过来的热水他灌了半杯,还是觉得反胃。
杨青山倒是壮着胆子上去看了看那副牦牛骨架,也不知道他联想到了什么,跑回来时脚步稍显踉跄。
“松宁今天就到这儿吧!”
老雷还在检查航拍设备,镜头连过来一看,这会儿也有点反应过来了:“这牦牛还是比较新鲜的呢,要是天葬的话,据说人家那儿都是攒着一批一批来的……”
“老雷别说了,呕!”收音师也扛不住了。
回去之后,程松宁依言休息半天。
轩子给他打了饭菜回房间,只是二人对着碗里的排骨忽然食不下咽,轩子开玩笑道:“现在想想,医学生还是厉害。”
程松宁握着筷子顿了顿,到底还是夹向蔬菜:“是啊。”
18R的火拼也不是没拍过,《恶种》里血腥暴力的戏份更是不少,可那都是道具做出来的效果,所有演员拍摄时都心知肚明:东西是假的。哪里比得上隔着十米出头的距离从头到尾看的真实?
勉强吃过饭,程松宁照例做功课。
每天,他都会花时间把那几本经书翻来覆去的读。
只是今天,程松宁读得更外用力。
直到轩子算着时间端着热水进来,和他说起杨导他们收工准备回来了,傍晚有大雪。程松宁这才泄愤似的放低了躺椅,拿过手机随手按亮。
半个小时前,严斯铭发来消息:
他拍了一支程松宁很喜欢的酒,请他回来之后一起喝。
可程松宁兴趣全无——
看到红色的液体,就会想到血。
看到血,他就会想起被秃鹫蚕食的血肉骨架。
闭上眼睛眯了一小会儿,这种感觉才稍稍缓过来。
在聊天页面欲言又止的这几秒,已经足够严斯铭来捕捉他的存在,对方很快又发来消息:【圣诞快乐,松宁,无意打扰你的工作,我希望你健康平安,心情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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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被抓包后程松宁也没慌, 他只回了简单的“谢谢”。
而这两个字,对于时刻期盼回复的严斯铭而言,已经足够让人满足!他做的一切、等的一切, 为的就是程松宁的回应,哪怕是一句客气的“谢谢”。
但他此时此刻并不知道对方经历了什么。
假如两年后的严斯铭看到《无问天路》拍摄纪录片时,知道今年今日圣诞节的程松宁遭受着这样的心理压力, 他哪怕是厚着脸皮死赖着, 也要多套几句话,缠着对方转移注意力,想些轻松的、愉快的, 就算是烦人的事情,也好过在自己的情绪里挣扎……
但世上哪有如果?
有的话,他想先回到那个鬼迷心窍的15亿之夜。
说回正题, 程松宁回复了一句“谢谢”之后,没再搭理严斯铭, 他这一夜固然没睡好, 但杨青山只给他排了半天戏,到底还是撑住了接下来的拍摄。
【野生牦牛没有做错什么,它可以接收神鸟的接引。
而这一幕让卓英想到了很多年前,那只本该养得膘肥体壮、待价而沽的家养牦牛。如果不是因为徐志平的贪念,它本来会是卓英一家当年最重要的收入——
父亲可以治病, 可以买新的小牛, 姐姐的嫁妆也有着落。
但徐志平为了一己私欲藏住那颗天珠, 自己先做了缺德的事情,又担心这户人家不愿意将赖以为生的牦牛卖给自己, 连夜去采了他唯一认识的、牛不能吃的草, 将其混在草料当中, 连着天珠一起塞进了牦牛的嘴里喂下,确认整个牧场的牦牛都病了之后,又装作无意地在一众“病牛”之中挑出这一头……
恍惚间,卓英已经将徐志平当做了那头老牦牛。
是啊,否则那天,他怎么会看的那么……那么痛快?
可眼睛再一睁开,对方苟延残喘、就是不死的模样,又出现在信徒的队伍之中:他像是躲在别人功德保护下的怪物,东躲西藏,既想要佛光的庇佑,又害怕自己的心思在昭昭佛堂之中暴露无遗、遭到反噬。
卓英摇着转经筒,闭眼吟诵。
神佛啊,你若有灵,就请降下神罚,对他、也对我……
满堂的烛光映亮了年轻僧人的轮廓。
跳跃的火苗,如同他不再平静的心,昭示着蓬勃的恨。】
这一镜拍完,管辛培在旁边念叨:“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想刀了我。”觑着程松宁的眼神,管老师飞快地跳到导演身边,“卧槽卧槽,好可怕!”
片场其他人也觉得演员的信念感是真的强得离谱。
惹佛犯戒,这徐志平是真的该死!
管辛培可以说把这个人物诠释得淋漓尽致。
与此同时,程松宁的演绎也做到了极限拉扯,他身处最靠近神明的地方,同时又离红尘恩怨只有一步之遥,全程试探着违背信仰、在破戒边缘徘徊。僧人这样的角色本该是最不好代入的,可偏偏卓英又被程松宁演成了第一视角,让人代入感十足。
甭管是管辛培这会儿是刻意夸张,还是真被程松宁的演法吓到,眼下片场众人都挺怵的。
“吓人吗?难道不是徐志平更吓人?”
程松宁倒是很无辜,他伸手指了指管辛培:“杨导,你懂那种,我念完经一睁眼,这个人跪在下面偷偷摸摸抬眼看人,看得人毛骨悚然的感受吗?”
两个人互相告状,杨青山索性随着他们去。
等到元旦边上,剧组早早收工赶回镇上,挑了个饭店吃饭聚餐,算是一起完成了跨年。席上杨导感慨颇多:“我没想过把这个故事搬上大荧幕,更没想到的是,本以为会比较坎坷的准备过程其实还挺顺利,除了我的老伙计们,松宁也给了我巨大的信心。希望经过最后这几个月的拍摄,大家能平安顺利、毫无遗憾地完成这个故事的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