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蹈覆辙(16)
燕云点点头,喝了一口果汁。
他酒量其实还行,但刚才那些人就有车轮战敬酒的意思,霍雍眼疾手快,给他替换成了果汁,还再三提醒他不用跟着喝,现在才没醉倒。
其实对方也不一定有恶意,但这么多人肯定是招架不住的,霍雍的判断非常正确。
他自己其实也没吃什么东西,燕云接过他手里的叉子,挑了点虾肉,心不在焉吃掉,又摸了一盘千层面:“你也吃点东西吧,刚才只顾着应酬了,什么都没吃啊,这怎么行。”
霍雍刚才几乎都在挡酒,虽然没人不给他面子,但这回事毕竟是礼尚往来,他就有些微醺,平常不会说的话,现在倒是不成问题了:“你喂我。”
大庭广众之下,燕云脸一红,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新婚夫妻婚宴之后终于能坐下歇歇说两句话的状态。这联想很没来由,但却很令人动心,让燕云几乎都忘了不对劲,乖乖给他喂食。
本以为霍雍这是调戏他的另一方式,却没料到他吃的很乖巧,什么事也没搞。燕云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真的有些醉了,忍不住想笑。
或许也并不仅仅是喝醉,今天这件事,把他的存在公之于众,对于霍雍恐怕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志得意满,飘飘欲仙,所以比平常看上去乖顺很多,也更容易醉了。
明明刚才还滴水不漏。
燕云在心里小声嘀咕。
不过醉酒这回事嘛,一反常态只是一个开始。
第二十一章
燕云从没有见过霍雍喝醉,其实他也没见过任何人喝醉,一点经验都没有。所以手忙脚乱的反而是他。
外面人都散的差不多了,燕云脚下一绊,明明是准备把霍雍扶到床上,自己却仰面朝天掉进软乎乎的床里了,这不太对劲啊?
好在霍雍那时候和他纠纠缠缠抱得很紧,也跟着掉下来了。燕云惊呼一声,被压了个结结实实。霍雍并不动手动脚,趴着不动了,所以燕云也只怀疑了一瞬他是装的,就试探的摸摸他肩膀:“你睡着了吗?”
霍雍的声音很随性:“你高兴吗?”
高兴什么?燕云一愣,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今天这一切有没有让他高兴一点。他没想到霍雍的出发点好像只是让他高兴,顿时感情复杂,要说不感动也不是,但这么兴师动众,好像是很任性的样子啊。
燕云不说话,霍雍就在他腰上捏了一把,燕云下意识地躲,没躲开,被捏到痒痒肉,笑出声了:“我很高兴。”
“真的,我很高兴。”燕云又重复了一遍,推开仍然压在自己身上的霍雍。他是真的醉了,所以燕云不知不觉,有些想说真话了,他看了看霍雍异常澄澈的眼睛,还是避开了和他对视,而是靠在他胸口,小声说下去:“我喜欢你对我好,我知道你一直都对我很好,就算……那也没有关系,从决定留在你身边的那天起,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你不拒绝我,我是不会离开的。”
如果霍雍醒着,他这些话反而无从说起。燕云向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他或许能够处理某些问题,可却始终无法郑重的面对自己的感受和感情。尤其是对于霍雍,他总觉得说出来十分难为情,甚至还很心虚。
只有这样的夜晚,霍雍搂着他,躺在他身边,却好像睡着了一样安静,又什么都不会记得,他才有勇气坦诚。
霍雍翻过身,亲了亲他的额角,燕云吓了一跳,却发现他已经靠着自己睡着了,又是惆怅,又是松了一口气,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戴沉一大早就打来了电话:“他跑了。”
霍雍才刚起床,查看过未接来电,几乎全是戴沉的,他靠在床头按着抽疼的额头,表现十分没心没肺:“那不是必然的吗?”
戴沉一时语塞。
如果是平时也就算了,但和燕云安宁的早上被打扰,霍雍就特别有毒舌的欲望,继续插刀:“难道你真的以为他能够安分的被你关一辈子?”
知道云海楼被抓之后是个什么待遇的人实在不多,能够让戴沉宣泄内心不安和挫败的人更少,霍雍是其中最合适的人选,所以即使他反复插刀,在被收拾的边缘这么横跳,戴沉也只当做没听见,心灰意懒:“我以为……我以为他已经有一点爱我了,昨晚我回去的时候,他还在家里等我……”
那明明是不得不在家里等你。
霍雍头疼欲裂,实在不懂这两个人在搞些什么把戏:“他爱你是一点点吗?你不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误解?这些年你们俩为什么还这样,没有一点进展?”
他省略了一句你们都在吃屎吗没讲。毕竟是老板,留点面子还是很必然的。
戴沉被噎了一句,也不生气,只是长长叹息:“你不懂。”、
霍雍确实是不太懂。
这点动静已经让燕云醒来了,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抱住霍雍,他伸过手,燕云就蹭了蹭,乖巧可爱。强烈对比让霍雍更觉得自己人生赢家,安慰了戴沉两句,让他去查找云海楼下落,就挂了电话。
燕云坐起身,抱着被子发呆。
一般情况下他不赖床,也没有起床气,但是昨天比较特殊,他现在就很想知道霍雍到底记不记得昨天的事?
而霍雍还在思考云海楼逃跑的事情对自己有什么影响,排除法之后发现:没有。松了一口气,转过身自然而然的揭开被子给燕云穿衣服。
燕云:???
即使已经是很亲密的关系了,早上帮忙穿衣服这条也太羞耻,燕云一向奉行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的原则,迅速抢过来自己动手。
霍雍也不拦着他,若有所思:“我最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
燕云在穿衣服的间隙抬头看他一眼当做询问。
“你想出去工作吗?”
这话来的时机太诡异,燕云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霍雍解释:“毕竟你还很年轻,没有必要总是待在家里,这对你没什么好处。”他补充:“我觉得你之前的工作就很不错。”
他的助理。
那当然是很不错,燕云也很适合这份工作。
“你愿意吗?”
燕云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他不知道霍雍对自己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如果让燕云自己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拖延多久才提出工作这件事——他已经对这件事很无所谓了,当然只会更加拖延。
其实他确实一直很在意自己究竟是以什么名义留在霍雍身边的,虽然按照现行法律来说,他们永远无法拥有正当的配偶名分,但即使只是人生伴侣,也有不同的规格和程度。
每天都睡在一起,是彼此最亲密的人,也许还不够。
燕云晕头转向的洗漱出来,早餐就已经准备好了。他把太阳蛋戳的稀巴烂,终于下定决心:“我想去。”
霍雍伸手过来摸摸他的下巴:“好。”
燕云抓着叉子被他摸,像只傻乎乎的兔子,片刻之后才假装若无其事:“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霍雍表现的很平常:“我平时都太忙,在家的时间不多,你一个人待在这里肯定很孤单,这是个迟早要解决的问题,我不想让你逐渐和社会产生隔膜,更不想把你变成家养的宠物,你才不是。”
燕云确实不是,他只是一直没有从这个角度去考虑过问题。在他模糊的未来规划里,确实知道自己是会找到一份工作的,但他没想到霍雍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而且在时机合适的时候,就主动提了出来。
好像一切都在逐渐回到从前。
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但现在燕云不仅觉得自己站在同一条河流里,甚至产生了其实事情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中间的波折全都没有发生的错觉。
当他下定决心回到原地,其实并没有想过感情也能回去,毕竟只是他重蹈覆辙。
霍雍在他的印象里并不是这么会为人着想的人,不是说他不好,而是他天生太习惯与人保持距离,很难说是否能从他的举止之中看出他的真心。他一向给人留足了余地和自由空间,于是显得好像是很冷淡。
但他现在变了。
燕云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猜想分开的那几个月,对于霍雍而言也不容易,他一定是发生了某些变化,只是一直以来他都不太相信自己能够对霍雍产生足够大的影响。
其实如果追溯过去,燕云大概能看出来霍雍对他的不同之处。他只是不太自信而已。
燕云心里风波不定,也无法立即取证,只好抛开这个话题:“云海楼怎么了?”
霍雍惊讶挑眉,他只好解释:“你早上打电话的时候我听见了,不过没弄清楚,他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没想到他会关注这些事,不过本来也不需要对他保密,霍雍简短说了一遍:“他之前是被戴沉关着,今早跑了。”
燕云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这不是必然的吗?难道能关一辈子?”
问题无非是什么时候,怎么跑而已。
霍雍表示赞同。
燕云的神情不像是介意云海楼的存在,所以他也没有敷衍,没想到燕云片刻之后若有所思的问:“你觉得他会跑到哪里去?他在这里算是举目无亲,也没有可以用的势力了吧?”
就是要出境恐怕都不太容易,而对于他这个人来说,不想东山再起基本是不可能的。难道云海楼实际上还有什么后手吗?
霍雍没料到燕云会这么在意云海楼,想了想道:“这倒真的不一定,他虽然有几年没有在这里,人脉却不会全都断了,能用的应该还有几个,就看他有几分本事说动别人了。”
说到一半,燕云就紧张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霍雍干脆直接问:“你怎么了?担心他?”
没想到他解读出这么个结论,燕云哭笑不得,只好把话说开:“我担心他会影响到你。”
这一点看表情就知道霍雍还没有想到,燕云说了之后他很明显的一愣,随后就摇了摇头,安他的心:“不会的,你不用担心。”
燕云显然是不信的样子,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他这时候倒是忘了平常保持的隐忍和含蓄,十分紧张。霍雍到很少有这种被呵护关爱的感觉,新鲜的同时又觉得安心,不厌其烦再次保证:“真的没事。”
云海楼不傻,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也没有什么能够说服霍雍背着戴沉帮他的筹码了。且不说霍雍的立场问题,现在他也根本没有必要往知情人面前凑。
他首先就丢不起这个人。
至于云海楼究竟要做什么,霍雍也不准备研究调查了,他还不至于八卦到这个地步,全看戴沉能不能追的上云海楼逃跑的步伐了。
没想到再过了两天,他就知道了。
第二十二章
霍雍信守诺言,带着燕云去了射击俱乐部。
其实他自己喜欢这种运动很有限。霍家上一代也不算是跟着戴沉父亲南征北战的那一批人,更严格来说是老爷子有意向洗白之后用利益拉拢来的合伙人。
敢伸手和戴家人一起赚钱且不怕被惦记的人,显然也不是善茬,略加学习,就很适应这种工作环境。当初的习性和风格多少延续到了下一代人身上,霍雍自己就拿得起枪,但不像是走黑道出来的那么有瘾。
但他很喜欢看燕云射击。
给他准备的是霍雍问过之后确定的沙漠之鹰,典藏版,是有一年霍雍收到的生日礼物,镶嵌象牙,很沉。
燕云只奇怪怎么有人能用这种花里胡哨的枪来练习,但始终不觉得这是霍雍的风格,没能接近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