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河(46)
但许是他的神经还过度紧张着,池灿看见那张紧闭的房门就心慌意乱,猛然想起自己出来时忘了带钥匙。这会儿天已经黑了,里面也没开灯,他怕李景恪不在里面,担心自己进不去家门,脚下不自觉越走越快。
池灿哐当一下不分轻重地推开了门,李景恪背对着坐在椅子上正抽烟,右手指间夹着的烟冒出袅袅白雾,烟味在封闭暗沉的屋子里回环游走,掩盖过了其他一切气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李景恪很久都没在家里抽过烟。
池灿有一次从学校回来,对李景恪一本正经传授健康知识,说吸烟有害健康,制造的二手烟更是害人害己,李景恪当时好像满不在乎地捏了他的脸,但后来加上钱不够的缘故,他很少再在池灿面前掏出烟盒。
李景恪吐了口气,转头看向他,缓缓将烟头掐灭在垃圾桶里,说道:“外面有人在追你啊,跑这么快。”
“没有,”池灿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也吸了口烟,边把门关上边说,“我把饭买回来了。”
“不用关门,”李景恪说道,“没人追就慢点走。”
池灿舔了舔嘴角的小口子,很慢“嗯”了一声,心跳总算逐渐趋于平缓。
他们打开了灯,池灿跟李景恪相对而坐着吃饭,空气里又填回能饱肚的烟火气。
池灿一边往嘴里塞土豆和饭,一边还幻想过李景恪右手不便、会不会需要他帮忙呢。现实看来显然是不需要的。池灿按自己猜想给李景恪买的干锅鸡盖浇,比他自己的贵五块钱,他时不时偷瞄过去,李景恪吃得很快,大约是合胃口的。
瞄着瞄着,李景恪已经吃完了,池灿的碗里还剩不少,他明明很饿,但心神不宁影响了食欲。池灿又一次看向李景恪时,李景恪抬眼看过来,把他抓了个正着。
李景恪注视了他一会儿,淡淡笑了一下,问道:“想说什么?”
池灿咽下嘴里的食物,握着筷子忽然安静下来,微凸的喉结滚了滚。
“哥,”他蹙着眉叫了李景恪一声,眼睛很亮,看起来委屈又落寞,终于轻声开口说,“你以后不要再把我赶出去了,好不好?”
第38章 心软
碗里的炸洋芋被筷子戳了个对穿,池灿慢慢低下头,假装自己也不需要等到回答一样继续吃起了饭。
李景恪看他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这才说:“是你自己先要走的,”他顺手拎了拎挤到电脑旁边的文具袋,没安好心道,“光这张桌子上你的东西就占了一大半,考试成绩也没看见进步多少,正好,你走了给我腾地方。”
池灿鼓动的腮帮子一顿,眼疾手快把他那只文具袋拿了回来,再看着旁边堆满的零零散散的东西,他犹豫要不要即刻就起来收拾,把手扶回碗边时更慢了。他低声说:“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不急,”李景恪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对他说道,“先吃饭。”
在李景恪的目光注视下,池灿一声不吭把饭吃了,剩下几块炸洋芋暂时搁在纸碗里。
饭一吃完,还是池灿经受不住了,翻来覆去跟那几块土豆一样受过煎熬。
刚刚李景恪说的话倒是并没有把池灿吓住,只是他忽然觉得李景恪好像比他还要记仇,他以为这一天过去,李景恪至少会对他心软一点点,哪怕回到昨晚之前都好——真正在池灿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早上李景恪动了真格让他滚出去的那副模样。
而李景恪可以拿来跟他打趣开玩笑的那个吻,可能只是个头脑不清醒时的意外,亦或者本身就是忍无可忍之后的戏谑回应。
池灿暗自想了一会儿,把餐盒往垃圾桶一塞,就急不可待地辩解起来:“我什么时候先要走了......是你晚上趁我睡着,跟小桔姐说要把我送走的,我都听见了——”
像被戳到了伤心地,也不愿意显得态度不好、在跟李景恪对峙或吵架似的,池灿撇撇嘴,立即把眼睛垂下去斜看着地板。
李景恪看着他两瓣嘴唇微抿着,嘴角边那一小块颜色更为嫣红的破皮伤口被遮挡了进去,李景恪大致思索了一遍,隐约知晓了池灿在控诉的是哪天的事。
他笑了笑,却好奇地问道:“早上你去了哪里?”
“……我没走远,”池灿闷闷地回答,有种自揭老底的羞耻感,“一直在门外的墙角下蹲着,万一你有什么事要叫我帮忙,又万一你真的不要我了,不来找我,我还能去哪里呢。”
那之前之所以敢离家出走跑出去,池灿不过是在赌自己渴求和想要的那一份爱,赌李景恪在不在乎他,他并不想离开这个小小的家,也不能失去李景恪这个哥哥。
“难怪刚开始想睡但觉得吵,”李景恪说,“听见窗户外不止有鸟在叫,吭哧吭哧的。”
池灿脸一热,看见李景恪一直维持着不变的姿势坐在对面,打开的门里通来嗖嗖的风,他掩饰般起身去关上门。
“真的不要你了,你在门外墙角下蹲着有什么用?”李景恪不像往日着急要去上班,有的是时间跟池灿聊天,不依不饶地接着问。
“等你出门的时候求求你。”池灿走到李景恪身旁停下了, 磨蹭着站在桌边,一只手捏了捏李景恪放在桌上的烟盒,眼神仿佛就是在示弱乞求。
见李景恪无动于衷,他又嘀咕道:“而且我带了钥匙。”
李景恪挑眉笑了,垂眼看了看池灿晃荡在一旁的左手,顺势扣住不让动了,不紧不慢地说:“丁雷既然给你看过录像带,你应该心里有数,以后再犯错就要挨打长记性,会不会怕痛?”
池灿愣了一会儿,说:“不怕。”
“那怕不怕我?”
“不怕,”池灿早想过李景恪会介意这件事,丁雷希望他感到害怕并跟李景恪反目,但池灿竟然只需遵循本能地急切地说,“只要你别不要我了,哥,你不是说一直都会是我的哥哥吗,以后我再惹你不高兴随便你处置,我会听话的。”
李景恪捏着池灿的手腕,池灿心口其实有些发颤,隐约中不得不怕,但他靠过去想跟李景恪撒娇,刚大着胆子半坐到李景恪腿上,李景恪身上看不见的伤仿佛被牵扯到了,紧接着拧眉咳嗽了一声。池灿立即想起身,被李景恪手臂一揽给拦了回来。
“不怕跑什么。”
李景恪直勾勾看了池灿一眼,摸到他手腕上的手表,让他抬着手展示了一圈,问道:“什么时候买的?”
池灿半屈着的腿很快有点发酸,逐渐坐实后又浑身燥热难耐起来,他离李景恪实在太近,李景恪坦荡平和的神情反而令他自我怀疑,好像现在有怪癖的只剩了他一个。
“昨天在学校,”池灿说,“不喜欢这个手表,丑丑的。”
李景恪笑了:“那你怎么还买,不要钱啊。”
池灿垂着头嘟囔道:“要十二块钱,因为我没有手表,你没给我买。”
“你不是有自己的零花钱和小金库,” 池灿坐在李景恪身上动了动,有些不稳,局促的右手不自觉搂住了李景恪的脖子,李景恪喉结滚动,恰好说到小金库忽然冷淡了很多,又咳嗽一声按着池灿的肩膀让他起来,“否则你想要的池文鹏那种手表,除了偷和抢,是没钱能买得起了。”
池灿“哦”了一声,乖乖站在旁边说:“我没想要池文鹏那种手表。”
他也没有小金库了,上回他问过李景恪存钱罐的下落,得到的只有冷冰冰一句“安分一点”。
他有些不解和困扰地将左手直接背到后面去了,接着解释道:“我只是想要哥哥送的,哪怕是画的也很喜欢。”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来了条短信,李景恪伸手拿起手机看了看,边吃力地起身边说:“现在既没钱能买了送你,也腾不出手给你画一个。”
池灿突然很后悔提起买手表这件事。
“哥你去哪啊?还要去上班吗?”他眼见着李景恪走到门边,一下子头脑发热再也控制不了,冲上去就挡在门前,难过地说,“今天不去了,你受伤了,我不要手表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