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短片(28)
唯一能肯定的是,如果李聿不能及时补救错误,任凭漏洞越来越大,那么他和宋双榕如真理般的感情,也即将面临崩溃。
抵达研究所,李聿刷卡后进门,发现他那间办公室的门没有关紧,灯光从门缝间流出。
他走过去,推开门,看到自己的助手杜牧林坐在桌前,正对着电脑屏幕,低头往纸上誊抄着什么。
听见动静,杜牧林抬头看过来,停了一下,说:“师兄,你怎么来了?”
李聿关上门,还未回复,他又问:“师兄,你就只穿衬衫过来的啊,今天零下十几度吧。”
手顿了一下,李聿才发觉他的羽绒服被宋双榕拿走了,但一路上也并不感到冷,他对杜牧林“嗯”了一声,到休息室,找出一件备用的外套重新穿上。
出来后,他走向杜牧林的桌前,问他:“在写什么?”
杜牧林负责的课题,在上周末已经完成了,这周并没有新的任务,李聿记得前几天他提过,今天要和外出女友过节。
杜牧林说:“有几个数字想重新核实一下。”
李聿点点头,没有多问,倒是杜牧林沉默几秒,主动说:“师兄,你今天不是请假了吗,怎么又来了。”
“有工作。”李聿简短地回答。
他在另一张办公桌前坐下,取出一沓草稿纸,将不久前宋双榕说过的话一一罗列,然后踌躇不决地,在一些他认为的关键字句下做出标注。
李聿做得异常谨慎、专注,堪比他在证明最困难的数论问题,因为每一个不起眼的词语,也许就是走向最终解答的关键一步。而哪怕出现细微的疏忽,都有可能使得论证朝着完全错误的方向进行。
大约凌晨两点时,杜牧林发出一些响动,李聿的工作推进得很慢,因而有些难以集中注意力,他放下纸笔,想重整思路,看到杜牧林在窗前踱步,不时挠头,于是问他:“数据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杜牧林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顿了顿才说:“我有一个朋友——”
“朋友。”李聿复述,等他的下文。
杜牧林看了看李聿,突然说:“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麻烦师兄了。”
像是想要转移话题,他又问:“师兄,你朋友还在玩那个抽卡游戏吗?”
李聿沉默片刻,反问他:“怎么了?”
“哦,我最近又得到一个新的玄学方法,”杜牧林告诉李聿,“你朋友还在玩的话,可以让他试试看,命中率很高。”
“应该在玩,”李聿看他一眼,平静地问:“什么方法?”
杜牧林拿出手机,站在窗前向李聿展示过后,说自己有点困,就先回去休息了,也劝李聿早点睡觉。
他走之后,李聿换了一张稿纸,重新开始做复盘工作,进度仍是停滞不前,他难得地感到心烦意乱、毫无头绪,于是停下笔,拿出手机,翻看过往与宋双榕的聊天记录。
宋双榕总是喜欢用一些奇怪的表情,也喜欢给李聿发他随手拍的照片,其中有他本人出镜的,李聿都将其保存了下来。
两人最后一次正常的对话,发生在李聿赛后,准备回国前。
据李聿事后推断,宋双榕当时应该正在去文身的路上,他发给李聿一张在一栋玻璃建筑前拍的照,附言是:楼上长了一朵蘑菇。
收到这两条消息时,李聿不明白宋双榕在胡言乱语什么,他只放大图片,对着玻璃墙上宋双榕的身影,看了很久,觉得他必定没有好好吃饭,因此才又瘦了。
此刻不知道怎么回事,李聿看着照片,好像有点懂了宋双榕的话——建筑外墙的蓝色玻璃上方,映着一朵形状类似蘑菇的云。
凌晨三点半,李聿很想给宋双榕回复这条消息,告诉他自己看出来了,但无论是时间,还是当下的情形,他的顿悟都显得不合时宜。
一直到清晨六点,李聿需要回家给小木槿浇水,他整理好桌面,离开前,却忽然看见电脑的电源灯还亮着。
他重新走回去,唤醒屏幕,准备关机,却无意间瞥到搜索引擎的页面上方,显示“和女友吵架,她要分手怎么办”。
鬼使神差地,李聿拉开椅子坐下,浏览问题的详细描述,发现提问者的困惑与他有颇多相似之处,于是继续下拉,企图寻找答案。
这一问题下,共有三十九个回答,排在最上方的,是一位挂有感情咨询师后缀的答主的回复。
她言简意赅地表示:首先需要空出时间,让双方都冷静下来;其次,过错方要在精神和物质上,主动做出补偿;最后,如果对方去意已决,可以尝试勾起其对过去的美好回忆,以改善当下的负面印象,为感情博得一线生机。
此回答共获一千余赞,李聿读了两遍,才关上电脑,起身回家。
天微亮时,李聿回到家,给小木槿浇过水后,他站在阳台与客厅的连接处,环顾室内,宋双榕在的时候,这套房子大小适宜,他不在,李聿只觉得四处空荡。
或许是缺少睡眠,他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疲惫,于是坐进沙发中,拿起宋双榕最常枕的靠垫,抱在怀中。
李聿不知道“冷静”所需的具体时长,只是在踏进家门后,觉得每一秒都在无限拉长,大约坐了十分钟,或一小时,他起身走到书房,照旧打开电脑,想再看一看宋双榕的论文,哪怕没有新的内容也可以。
但当他点开文档软件时,系统却提示该账号已退出登陆,李聿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关闭窗口,再次打开,得到同样的提示。
毫不迟疑地,他又拿出手机,点进宋双榕曾下载的,并央求他相互关注的所有软件,查看好友列表,发现无论哪款软件,他列表中唯一关注的账号全部不见了。
凭借记忆,李聿依次搜索宋双榕的名称、ID、手机号码,统统无果。
在收到无数次“未找到相关结果”的提示后,李聿总算确定,宋双榕把曾留给李聿的痕迹,完全抹除了。
李聿再也无从获悉他任何消息。
很长一段时间里,李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感觉到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一块一块地从他身体里丢失,而他毫无办法。
过去许久,他打开手机,很想给宋双榕打一通电话,确认号码还没有被他拉黑。如果能被接通,就当即表明,自己愿意作出任何补偿,只要宋双榕肯提。
但没来由地,李聿有种直觉,他这样做宋双榕不会开心,情况或许将更糟。
天渐渐亮起来,李聿握住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将宋双榕的号码输入。
他想起两年多前,他和宋双榕的第二次见面,那时宋双榕听闻李聿不用通讯录,重要的号码记在脑子里时,真诚地夸赞他“这么厉害”,又扬起下巴,问李聿记不记得他的号码。
从宋双榕第一次向李聿报出号码,李聿就不曾忘记,他的号码是李聿记住的第三十三个,却是自有手机以来,拨打与通信次数最多的一个。
但在当时,宋双榕的笑令李聿感到晃眼,心跳也剧烈到有些失控,他不想被宋双榕看穿,于是说“忘了”,又侧开了脸。
全部输入后,李聿备注好宋双榕的名字,把号码保存进通讯录中。看着空荡列表中唯一的名字,李聿勉强找回一丝聊胜于无的,只有宋双榕能带给他的安心。
第22章
元旦之前,宋双榕总算提交了论文初稿,与此同时,也收到了研究所的面试通知。
面试时间在一周后,入选人员需要提前到研究所进行信息确认。宋双榕并不准备参加,他给负责人打了两通电话,想要放弃资格,却一直提示忙线中。
按照通知中的个人信息,宋双榕登陆后台,想找一找有没有取消面试的方法,却意外看到在初试阶段,李聿替他做的简历及作品集。
简历一如李聿的风格,信息严谨且富有条理。在个人荣誉一栏,罗列了自大学起,宋双榕获得的所有奖项,作品集中,则是每一奖项对应的获奖作品。
宋双榕对着屏幕,愣了片刻,他向李聿分享过大学时期的不少事迹,但似乎从来没有自夸过,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收集来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