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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落晚秋(37)

作者:夏六愚 时间:2023-03-26 10:50 标签:甜宠 神仙爱情

  敲墙的声音很轻很小,却准确无误地钻进季松临耳膜,他匆忙起身,晃荡了一下才站稳,他将掌心覆盖在门把上,直到捏湿了把手,才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飘荡着浓重的烟味和酒味,还有那无孔不入,挥之不去的哀伤。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孤寂背影,徐尘屿坐在阳台上,缩起手脚,用手臂环抱住自己,他穿着一身半干半湿的衣裳,头发凌乱,季松临放慢脚步,行走间几乎没有任何声响,他转到他身侧,看见徐尘屿结痂的侧脸,浑身染血,他下巴冒出青胡茬,毫无生气的外壳裹着一颗伤痕累累的灵魂。
  受伤的人不是季松临,眼前场景却教他疼得呼吸不顺畅,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才走到徐尘屿面前蹲下身。
  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季松临一言不发地抽走他指尖的烟,摁灭了丢去光秃秃的花盆里,然后舀了一勺白粥,喂去他嘴边。
  烟撵灭了,唯一跳动的火星黯淡下去,两人身影间只含着一缕破碎的月光。
  他低垂着脑袋,对上季松临的双眸,里面忽明忽灭的疼惜灼伤了徐尘屿的眼,两人沉默着,他却像真实地触摸到了季松临同他一起挨过的冷和痛,过了良久后,他才微微张口吃下白粥。
  季松临喂得慢,一勺接一勺,每次都轻轻刮过碗边,刮掉多余的粥,再递到徐尘屿嘴边,他也吃得慢,四天了,这还是他吃得第一碗热食,冰冷而绞痛的胃得到抚慰,不再那么难受了。
  白瓷碗放去旁边,季松临用手指揩过他沾了残渣的嘴角,给他披上一件外套,出了房门,再进来时,端来一壶热水、药箱和干毛巾,他仔细地帮徐尘屿擦拭双手和脸颊,碰到他结痂的伤疤时,捏着毛巾的边角缓缓地掸了掸,那动作极轻极柔,仿若触碰一个易碎的珍贵物品。
  徐尘屿神色呆滞,不回应也不抗拒,似一具残破的木偶,任由季松临折腾。
  公寓没电,季松临用不了吹风机,只好用毛巾揉了揉徐尘屿半湿的头发,他小心谨慎地帮他脱下那身混杂着汗水,雨水和血水的防弹衣,便伸手解开他衬衣纽扣。脖颈、锁骨还留有干涸的血迹,直到露出他胸襟上七零八落的伤,季松临的手一顿,心疼铺天盖地袭来,疼得他拽皱了衬衣。
  半晌,季松临收回不加掩饰的目光,暂时丢掉胸腔中的酸楚,拿过一旁的棉签和碘酒,抑制着发颤的双手给他上药,包扎绷带,他全程低着头,不敢望向徐尘屿的眼睛,他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将他拥入怀。
  两人间没有任何语言,季松临没有问他冷不冷?好不好?痛不痛?而是沉默地喂他吃东西,帮他擦头发,处理伤口。
  等一切收拾干净,已经接近半夜两点了。
  天阶夜色凉如水,月光又冷又薄。
  季松临俯身过来,打横抱起徐尘屿,他手臂结实有力,为他圈出一方安全的地界,徐尘屿没拒绝,他脱力般靠在季松临胸膛,听见了他蓬勃的心跳,也嗅到了那股让人着迷的乌木香。
  走到床边,季松临弯腰,扣住徐尘屿后背,将人轻轻放在床上,他也坐了上去,伸手脱掉了徐尘屿半湿的衬衣和裤子,帮他换上睡衣睡裤,替他盖好被子,而他顺势倒在一旁,一掌压住徐尘屿后脑,与他额头相抵,两人呼吸交缠,彼此呼出的温热吐息绕过鼻尖,滑到唇瓣。
  季松临闭上眼睛,用哄小孩的声音,轻柔地说:“睡吧。”
  作者有话说:
  就是……那个……有没有小天使……给我一条评论……


第22章 我想你了
  徐尘屿感受着季松临指尖的体温,房间里很安静,对他穷追不舍的那些子弹声和轰隆声终于远去,他耳里只剩下季松临清浅的呼吸。
  徐尘屿缓缓闭上双眸,枕着季松临的味道入眠,就像跋山涉水的人终遇绿洲,缓解了生命尽头的干渴。
  难得睡了一个时辰,噩梦就找上门了,徐尘屿睡得不安稳,梦里的血污和枪声散不去,他被无数毒贩追杀,惊慌失措下,只能玩命地奔跑,等他跑到路尽头,却看到了师傅和他的父亲横尸街尾。
  额头冒出冷汗,他挣扎着动了一下身子,就惊醒了季松临,他将手背贴在徐尘屿紧蹙的眉间,动作既急切又轻柔,他探量着他的温度,见他神色痛苦异常,如梦魇压身,便轻声喊:“尘屿....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一声呼唤,徐尘屿顿然睁开眼,他还处于神思混沌的阶段,头晕目眩,想要呕吐的感觉顶到了喉咙口,他分不清此身在何方,直到他看清楚季松临的眼睛,才被这颗星星拽回人间。
  他仿佛看见秋天老去了,季松临逆着光,顶一身皎洁的白雪向他走来,好像只要抱一抱他,雪花落下,就能帮他掩住心底的霜。
  肆意翻腾的胃部也逐渐平息,徐尘屿微张唇深深吸了两口气,脖颈处还挂着薄汗,季松临摸到他额头滚烫,怕是起热了,他立即跳下床,刚穿上一只鞋子,就被身后人搂住腰。
  徐尘屿用胸膛贴着季松临的背脊,把脑袋埋进他颈窝。
  “别、走!”
  声音含糊不清,从美沙岛回来后,这还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嗓音崩坏了,两个字说得很艰难,如同婴孩般牙牙学语。
  徐尘屿蜷缩成小小一团,像只受伤的毛绒兔子,他用双手死死抱住季松临的腰,如同溺水之人抱紧救生浮木。
  季松临胸腔潮湿,如同被冰冷的海水淹没了,他低低叹息,立马转过身,将徐尘屿抱在温热的臂弯里,下巴抵住他的额头。
  徐尘屿瑟缩着往他怀里钻,声音缥缈无力,几乎是哀求道:“你、别走。”
  徐尘屿本来做好了独自一人面对冬夜寒风的打算,他躲在黑夜里舔舐伤口,有烟也有酒,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觉得那风真冷啊.....直到季松临出现,霎时就打碎了他自以为是的冷静,融化了他看似坚固的防备。
  即使季松临没说一句柔情的话,但他所有举动都像是深情似海,眼神,触碰,克制和小心,这些神色和动作慢慢瓦解了徐尘屿竖起的城墙,哪怕这场交付要他袒露难堪和狼狈,但在季松临面前,他也不在乎了。
  季松临重新落回床榻,他张开温暖的双臂,将遍体鳞伤的徐尘屿容纳在怀里,一边轻拍他背脊,柔声细语地说:“我不走,我陪着你。”
  在安抚下,徐尘屿颤抖的身体逐渐平息,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季松临看着他紧蹙的眉心,揉了揉他头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徐尘屿俯首埋进季松临颈窝,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体温,紧紧挨着他,仿佛就没那么冷了。
  “很久很久以前,宇宙诞生了,银河里住着无数星星。”
  季松临用下巴抵着他的发心,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像是只为他一人讲故事,既是安眠曲也是宽慰语。
  “人类身体里的每一颗原子都来自于超新星,原子不会泯灭,肉身腐烂了,就化作风,我们最终都会回到同一片故乡,消失的人会再一次狭路重逢。”
  有神论者都信奉一个道理,皮囊消逝,而灵魂永远不灭,人们清明祭祀,给人间死去的亲者烧香请愿,无非是相信另一个空间存在,徐尘屿什么都懂,他从一开始就预见了缉毒最后的结局,可是活得再明白的人,面对至暗时刻,也会伤心失望。
  “你知道我们最终的故乡在哪里吗?就是每夜抬首仰望都能见到的那片星空,所以没关系啊,人类氧化之后,就会变成相互依偎的尘埃,变成露珠和泥土,变成万物。”他把声音压得很低,显得富有磁性和温情:“不要害怕,当天空真的开始崩塌,我会在你身边看万物坠落,我们会变成万物坠落。”
  徐尘屿感受着季松临贴慰在他背脊的手掌心,干燥而温暖,让他想起田野下的夕阳,不过分热烈,留有最妥帖的温度,就像今夜的季松临。
  “松临.....”徐尘屿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我在....”季松临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松临....”
  “我就在这,别害怕.....”
  四天四夜了,徐尘屿终于可以闭上眼睛,去往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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