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士革陷阱(46)
“哪里难受?你告诉我。”
戚不照的脸色比纸还白,额头上覆了一层薄汗,手背几不可察地颤抖,暴起山脊似的青筋。
他很虚弱。丛安河没来由觉得难过,用手去贴他的脸颊:“很严重吗?”
语气太温柔。戚不照凝视他,笑了笑,歪头去蹭他的掌心。
“带我走吧,”戚不照轻声:“越远越好。”
丛安河喉结滚动。
他听见他在叫自己的名字,声音有些哑。
“……我疼。”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加更
第1章 鲁滨逊和星期五
“这里可以吗?”
丛安河拉上窗帘,遮住从玻璃缝漏进来的风,帘子旧且厚重,很快被雨洇湿一条。
“可以。”戚不照披着条毯子,是丛安河出门前顺手扯过来的。
他腺体没痊愈,嗅觉又太灵敏,待在别墅里每一秒都是煎熬。丛安河带他出门,但雨势太大,度假村地势低洼,积水淹得快,两人只能上西边的高地。
高地开阔,能勉强遮风挡雨的只有废弃仓库的小值班室。
门没锁,扬尘比初冬的薄雪厚,丛安河刚推戚不照闯进去,便被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连连咳嗽。
他用旧报纸铺上老旧的木桌,把背包撂在上面,掏出瓶水。拧开瓶盖时手机械性地微抖,安抚道:“环境不太好,你忍忍。”
戚不照不接,让他先喝。丛安河说什么他也不听,只好自己先喝几口,再递回去。
戚不照这才接过来,声音有些哑,问:“几点了?”
丛安河看了眼手机:“七点十五。”
值班室是平房,电路早就老化。厚重的窗帘挡住外部光源,因为停电,吊灯也没亮,室内阴暗潮湿,几乎长起蘑菇。
“还以为天没亮。”
戚不照伸出手。他皮肤苍白,没光的地方泛起近青色的冷调。
丛安河摸出包里的蜡烛,也是临走前从玄关第二层柜子里扒拉来的,不清楚受没受潮:“外面除了雨就是云,没有太阳怎么亮。”
从前戚不照身上随身带着打火机,于是问他:“要不要点蜡烛?”
戚不照唔了声,说好。
“打火机。”
“没带。”
丛安河不信。
戚不照无辜道:“是你让我戒烟。”
这时候倒知道听话。物质条件太匮乏,连钻木取火都做不到,丛安河只好把蜡烛收回去。
今天降温,比昨天低了近十度。
丛安河背过身,露出被雨打湿大半的后背,米色的短袖从领口便显出深色,左半边肩膀也湿了大片。
他们一路冒雨,雨大风大,只有一把长柄的雨伞。
丛安河人长得端正,伞打得倒是很歪。戚不照被他护起来,自己却淋了个透。
戚不照扯住他的衣摆,捻了捻,又拽了拽。丛安河疑惑回头,戚不照问他:“都湿了,有没有干净的衣服换?”
丛安河没带,他没当回事:“等下回去还要淋雨。”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戚不照问。
丛安河摸摸戚不照的指尖,等他松了手,才单膝蹲在他面前:“不知道。雨这么大,短时间内估计走不了,等节目组的消息吧。”
戚不照不着急:“冷不冷?”
“我不冷。”
“真的吗?”戚不照说:“你的手在抖。”
丛安河伏在膝盖上的左手微缩:“外面风太大,撑伞撑的。”
戚不照不听他的鬼话。
毯子很长,戚不照扯过一角,把丛安河也包进来。他右手披上,丛安河左手给掀开:“我衣服是湿的,把毯子弄湿怎么办?”
“弄湿就弄湿。”戚不照全不在意。
丛安河无奈:“戚不照。”
“嗯,我在。”戚不照嘴上应着,边乐此不疲地给他披毯子。
“……”祖宗。
丛安河只好挪近,放任他把毯子裹上来,两人转眼被包成一团巨大的茧。
湿衣服裹在背上并不舒服,戚不照鼓励建议他把上衣脱了,但被婉拒。
丛安河问:“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不饿。”戚不照有点意外。
背包鼓鼓的,丛安河解释:“出门前我翻了翻冰箱,拿了包面包,还有火腿。”
“你还带了什么?”戚不照探头。
丛安河掰指头算了算,报了几个生活用品,甚至还捎上两块方形充电宝。
“什么时候塞进去的,”戚不照好奇:“我都没注意。”
丛安河淡淡:“我没拿,我会魔法,变来的。”
戚不照哦了声:“这么神呢,大仙。”
“嗯。”丛安河点头。
“那变件干净衣服穿穿。”
丛安河哽住:“这个,我也不是什么都能变。”
戚不照不死心,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把小刀,折叠式,刀刃极锋,手腕一动,濡湿的裙摆便掉下一截在地上。
他反手,又要去拉裙子拉链。丛安河一愣,伸手抓住他手腕:“你想干什么?”
“怕什么,都是男人。”戚不照不以为意:“我的衣服是干的,你穿我的。”
先不提是条裙子。
“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别墅里跑出来吗?”丛安河问他:“病号儿,能不能安分点儿?”
“已经走开很远了,我闻不到,不难受。”
戚不照刚挣开,转眼再次被丛安河抓住,他长了颗愚公的心,还要挣。
“……”丛安河:“你怎么轴得像头驴一样。”
戚不照歪头:“我是想解决问题,这叫心如磐石。”
古时刘备求才方三顾茅庐,他戚不照又图什么三脱衣服。
哪儿是心如磐石,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丛安河下定论:“小驴。”
脸皮实在厚实,戚不照竟然应下:“嗯嗯。”
戚不照问:“可以换了吗?”
丛安河拿他没办法,悄声叹口气,闭上眼,扬手把上衣脱了,挂在戚不照轮椅边上晾着,反手再把毯子裹回身上。
他线条漂亮,肌肉薄而流畅地覆着。腹肌不夸张,有六块。
戚不照似乎这才心满意足,靠近,把毯子扯得更紧一些。
他拉开背包的拉链,摸出一包菠萝包,保质期七天。
丛安河和他各有一只手空着,打算帮他一起把包装撕开,却见戚不照张嘴咬上去,一扯,塑料就裂了个口。
把面包翻面取出来,戚不照单手揭掉最上面那层厚厚的菠萝衣,送到他嘴边。
丛安河一出神,便叼进嘴里。
尝到味道,他一怔。戚不照笑起来,眉眼深刻漂亮:“你吃菠萝包只吃皮,被我看见好多次。”
丛安河愣愣的,看着他,冷不防又被塞了一块。
“为什么笑?”
丛安河摸了下嘴角:“我笑了吗?”
戚不照撕了一角面包吃掉,说:“不,你没笑,是我看错了。”
“……”
两人一人一口把菠萝包吃干净。
内陷是醇厚的奶黄,全在丛安河那口里,差点没把人噎死。他仰头,戚不照硬是给他灌了半瓶水才顺下去。
包里有两片酒精消毒湿巾,丛安河拆开一片,两人一人攥一角把手擦干净。
门外风雨如晦。
值班室装的是红棕色老木门,早被蚂蚁蛀空了半截,狂风无孔不入,门被吹得微晃,哐哐作响。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
丛安河掏出手机,信号很差,5G的标识早变成GPS的G,没有外面的消息。他们像是一架失联的航班,夹在风暴的缝隙里,无处降落。
戚不照掀开一角窗帘。雨斜飞进来,力道大得惊人。
“情况怎么样?”
戚不照答:“你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