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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野猫(46)

作者:夏六愚 时间:2022-06-26 09:02 标签:强强 甜宠

  任南野不争辩不批判甚至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他明白能争取到如今的局面并不容易,抛开里头的利益集团不谈,单说涉案的高官,倘若追溯源头,说不定还会牵扯出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人物。
  这些事不能细想,都是人血馒头。
  “老大,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您和野哥差点连命都没了,这些人倒好,坐个两三年出来,他妈的还有多少荣华富贵等着,”范小西正义之心熊熊燃烧,煎得他里外都难受。
  宋玉风没回答,瞥了眼后视镜。
  任南野就这么坐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须臾,宋玉风转头对开车的李白说:“先不回了,去珈蓝寺。”
  “啊??”李白一时没明白宋主任的脑回路。
  宋玉风补充道,“走香樟路吧,那边不堵车。”
  李白哦了声,默默调转车头。
  他是聪明人,发现此时的气氛不太对劲,便没再和范小西讨论案情,车子走出一段路,发现没人搭理自己,范小西也逐渐安静下来。
  两个小时后,车子到了地方。
  范小西精神萎靡,垂头丧气地摇下车窗:“老大,我就不去了,后备箱还有好多东西没收拾呢。”
  “对啊,”李白也附议,“要不我和范老师先去‘卸货’,晚点再来接你俩。”
  宋玉风点头,不一会儿,轿车扬尘而去。
  “来这儿做什么?”此时已是下午,任南野左右环视一圈。
  “不做什么,”宋玉风特意加重了那个做字,整个句子就浮了绮丽。不过一瞬,他又恢复常色:“随便走走吧,散散心。”
  珈蓝寺是一座百年古刹,外观破旧,地处于Z市的最高山脉,平时没多少人来烧香求佛,一来路途遥远二来地方偏僻,寺里一年四季的香火都不算鼎盛。
  现在是春天,时令一到,台阶上长了一排野生的玉兰花,花枝从墙头攀延出来。
  斑驳的朱墙下站着一个卖唱的流浪歌手,飘逸长发被疾风吹得乱糟糟的,周围没什么人,但他还是闭着眼在唱。
  宋玉风买了两张门票,见寺门口有小摊贩卖香火,他走到店门前,“要一把紫檀香和一对烛火。”
  “四十块,”摊贩老板收了钱,挑好一沓香火和红烛,将塑料袋里往外递,见宋玉风盯着那流浪歌手,笑道:“那兄弟来这儿唱了一个多星期了,估计是音箱质量不好,我老听不清唱什么。您拿好,慢走了您。”
  任南野站在石阶上听着那旋律,意外地听清了词。
  “也曾痴心妄想,
  到人间闯一闯,
  走遍千万山,淌过胭脂河,
  梵钟再响,
  唤一声苦海回头客,”
  世间名利,
  少年一梦,
  转瞬皆空。”
  寺庙廊下的飞檐挂着四角风铃,风一过,寂寥而低沉的回声飘荡在古刹的每一个角落。
  “拜一拜,不然菩萨该有意见了,”宋玉风抽出三根香给他,玩笑道。
  “神佛还会跟人计较?”任南野侧眸看他。
  “不好说。”宋玉风道。
  任南野摇头轻笑,有点无措的将香烛拿在手里,他问,“这个....怎么弄来着。”
  “我教你,”宋玉风走到他身后,握住他右手,“先把香点燃,拜的时候跟眉毛齐平或者举过头顶,如果有愿望的话就要跪下。”
  “佛能听懂吗?”任南野偏头,两人看起来像耳鬓厮磨。
  “不知道,也许吧。”点燃香烛,宋玉风侧身让开位置。
  宝殿内的释迦牟尼法相镀了一层金,有些斑驳凋落,任南野看着三尺之上的神明,心中无愿也无求。
  他躬身拜了三拜,始终没有在蒲团上跪下来,“我出去等你。”
  寺庙漂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宋玉风转头,看了眼被笼罩在雾中的任南野,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不那么真实。
  宋玉风在蒲团上跪下,他这一生几乎没有什么在乎的人和事,但他看到任南野孤独的背影,他第一次生出贪念,向神明讨要了一个愿望。
  “你许愿了?”任南野余光中看见里头那人在蒲团上跪下,磕头的时候按他所说那样,掌心朝上,拜了三次。
  “嗯,”殿门外边的左下角有个垃圾桶,宋玉风把手里的塑料袋裹紧,顺手丢了。
  “什么愿望?”任南野跨过台阶下楼。
  “不能说,”宋玉风勾起嘴角,卖了个小关子,“说了就不灵了。”
  主殿正前方种了一棵菩提树,有两个僧人在树下打坐修行,阳光透过树冠漏下来,仿佛在他们身上撒上了一层佛性、悲悯的金光。
  在殿门口散漫地站了片刻,任南野心里奇异地被宁静填满,容不下一丝喧嚣和那点失落。
  “接下来去哪儿?”
  “带你去看看这座城市。”
  走了三四步,宋玉风到底没忍住,他拖住了任南野的手。
  万千菩萨和诸天神佛就在他们身后望着,宋玉风没说话,任南野也没挣脱,他和他并肩一步一步登上长阶。
  古庙修了一条长入云雾的阶梯,开车绕山间公路二十分钟左右能抵达,但若是走路,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两人到达山顶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山顶风大,吹得人发梢凌乱,不过这里确实如宋玉风所说,能俯瞰整座城市。
  跨过安全铁栏,两人坐去了石阶上。
  脚底是万丈深渊,头顶最后一抹余晖坠落,星辰织罗布网,画出了一片又一片细碎的星点。
  这样静默的时刻过了很久很久,任南野低头,拿过一瓶黑啤,咔一声拉开了易拉环。
  这是刚才在路上买的,登顶的路偶尔有凉亭,走过第三个的凉亭时竟然有小摊贩卖烤串和啤酒,任南野掏钱买了四瓶。
  “来一瓶?”任南野刚举到宋玉风面前,又兀自低笑,“我忘了,你伤还没好,不该喝酒的。”
  谁知宋玉风错过他的手臂,轻巧拿过,“酒逢知己千杯少,我陪你。”
  说罢,碰了下任南野腿边的易拉罐,仰头灌了一口。
  舌尖泛起酸苦的涩味,宋玉风始终不习惯黑啤的味道,但任南野喜欢,他便想着,也许可以试试。
  任南野侧头看他,他仰颈时喉结突出,脖颈到侧脸那一段弧度浸融在月色里。到这里为止,宋玉风给与的一切都很妥帖,漫无目地的游走,不动声色的陪伴,还有那口“我陪你”的冷酒。
  “梦马的案子到此为止,你已经做了一个记者该做的,”宋玉风眺望远方,“够了。”
  “我明白,”任南野捏着易拉罐,瓶子两侧掐得凹陷。
  “很失望吗?”宋玉风侧首。
  任南野耸耸肩,“一点点,”半晌后,他又说:“不过记者这行就是这样了。”
  对啊,还能怎么样呢。
  他并不期待有人能理解他的失落,虽然年少时有过渴望,但当他终于长成了沉默的大人,却觉得风牛马不相及最好。
  “你知道我师傅是周烟乔,但汶川那年的事,我还没跟你讲过吧,”宋玉风转着易拉罐,像在玩儿。
  任南野抬首,摇了摇头。
  “当时全国的媒体和志愿者都在往汶川跑,大震之后有余震,我们是14号以后才去的。运气不好,还是碰上了,”宋玉风语速缓慢,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车子被堵在半路,山体滑坡,掉下来几块大石头,最后那一刻我师傅推了我一把,他却没来得及.....”
  那次一共去了四个人,除了宋玉风,都被泥沙埋了。
  他记得血的味儿,铺天盖地的淹没了他,记得比他小2岁的摄像朝他伸出手,绝望地喊着救我....
  余震停下以后,宋玉风游魂似的跪在废墟上,用手刨着那些泥沙和石块,他挖了好久,可他搬不动,连师傅和同伴的尸体都没能找到。
  呼吸徒然重了些,那些躲藏在时光长河里的画面,宋玉风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今夜回想起来,每一帧竟清晰地像在眼前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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