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碳酸危机(29)

作者:鹤来衣 时间:2018-04-13 15:03 标签:年上 校园

  虽然生活中的刺激感骤减,但池烈并不会感到寂寞,反而获得了白开水一般平淡寡味的安全感。他有时候走神,思维偶尔也会跳到雁回那里去,怀念对方身上雪松与烟草的香气,惦记暧昧的目光和冷隽的笑容。
  明明拥有的时候没觉得这些值得牵挂,但甜度尝够了才发现,普通的糖分已经满足不了自己了。
  实在是没什么原则,甚至还没什么出息。
  池烈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如此清晰深刻的认知,然而却并不为此感到懊恼惭愧,还因这份堕落暗自起了兴致。
  奇怪了……原来自己是这么贪心的人啊。
  今年六月前所未有的炎热,幸运的是高考当天迎来了降温,这像是个好兆头。
  池烈拿到语文试卷的第一反应就是先确认作文题目,正好是老师押的三个主题之一,他早有准备。于是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他都比别人淡定许多,答题有条不紊,遇到文言文中的难点也果断跳过,尽快拿到大部分基础的分数。
  下午考数学就没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了,大题出现了完全崭新的形式,解题思路也要临时变化,还好前面的选择填空没有太多让他纠结的结果,交卷之前有足够的时间把空白填满。
  走出考场,天气格外凉爽。池烈完全不在意正确答案,只想着赶快回家放松大脑。
  班级群头像上多了个红圈数字,然后这个数飞速上涨了起来。
  池烈以为是他们在讨论考题,点开后发现是雁回先说了一句话,接着大家开始发送简短的“好”“我也要去”之类的回应。
  什么啊……池烈往上翻了翻,原来只是明天考完试后雁回请大家吃饭唱歌罢了。跟学生关系稍微好点的老师一般都会这样邀请,池烈对人数过多的聚会没兴趣,尤其发起人还是雁回,这就让他更不爽了。
  干脆就装作没看见群消息吧……可这顺理成章见面的机会难得,要是就这么错过,不知道假期还能不能有机会相处。
  而且在这之后,池烈也没收到雁回的私聊。
  如果他单独找自己的话——池烈心想,如果他单独找自己,那一定不会拒绝的。
  池烈不想在这个节骨眼注意力转移,所以脑海里的预想没有停留多久,他就把手机关机了,把结果留到明天下午走出考场那一刻。
  夜里下了场雨,早晨阳光明媚,温度显然有升高的势头,到了下午两三点果然暑气熏蒸。不过池烈所在的考场教室处于背阴面,不至于受闷热影响,还能顺利思考。交完英语试卷出来,看新闻说别的地方还有人写到一半中暑晕倒了,实在令人惋惜。
  池烈真心感激自己的运气足够好,那些他一窍不通的题型只出现了两三道,舍去那些分数,剩下的基础题他还是有把握能做对的。好歹也是市重点高中的师资,加上长时间的一对一补习,瘦死的骆驼怎么也比马大,不必太担心分数。
  总之,一切已成定局,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彻底自由了。
  池烈之前对高考结束的这一天有许多设想,以为自己会立刻去通宵打游戏,或者去凉爽的泳池里玩,甚至买机票去别的城市散心。结果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却心如止水,毫无波澜。
  手机上不断弹出的是各大媒体网站的新闻推送,主题无外乎和高考有关。池烈挨个取消了对它们的关注,顺手打开微信刷朋友圈,翻来看去也还是这点事。
  怎么那些学霸们才是最激动的啊,平时看着热爱学习,实际上是被压抑很久了吗?池烈出于同情给他们挨个点赞,往下刷着刷着,就看到了雁回的动态。
  他发了一张空旷的教室照片,附字:“这一年有幸见证了同学们的成长,我会永远珍藏这段时光。祝大家好梦相伴,如愿以偿。”
  这条动态刚发出不久,但底下的评论却堆积了一大排——
  “呜呜呜我们舍不得雁老师!”
  “以后我每年教师节都会回来给老师过生日的,老师不要忘了我QAQ”
  “谢谢雁老师。”
  “差点没认出来这是我们平时上课的教室,一下子空了就好陌生。”
  ……
  隔着屏幕都能听见他们鬼哭狼嚎的声音。
  池烈不免嫌弃地扯了扯嘴角,雁回写的显然都是场面话啊,一个个地在底下还真情实感起来了。对于教室,池烈可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记忆,更何况教室这个教书育人的地方也被自己和雁回玷污了。
  剩下的评论还没来得及细看,背后有道女声唤了自己的名字。
  池烈回头看到班长,“你也在这考啊。”
  她点点头,瞧见池烈的脸后有点担心地问他:“你脸好红啊,不会中暑了吧?”
  池烈下意识摸了摸脸颊,连忙摇头,“没事。”
  “雁老师请客,你去不去,我们一起?”
  池烈迟疑了一下,结果这停顿的几秒钟让对方以为自己是默认的态度了,不由分说伸胳膊拦了辆车。
  地址是一家最近在网络火爆的自助餐厅,食材新鲜,餐点精致,还带包间。他们到的时间不算晚,池烈就近落座,奔波一路有点热,他暂时没胃口吃东西,就舀了几勺冰淇淋球。
  雁回的位置离自己很远,他那桌人除了学生还有几位任课老师,为了气氛不免要开几瓶酒。
  而自己这边的饮品都是普通的汽水和果汁,池烈招呼来得空的服务生,让他给剩下的几桌都摆上酒,越贵越好。反正都是记雁回账上,能占便宜就占。
  服务生看他们年纪也不大,就挑了几瓶度数低的果酒放上。雁回正跟旁边的老师聊天,余光看见一个亮色包装纸的瓶子摆过来,显然不是自己点的。偏头看见邻桌也有,如果不是餐厅的赠送,那这自作主张乱点东西的人,雁回倒是很容易就确认了。
  过了一会儿,服务生又端上来甜点拼盘和一份焦糖榛果塔,那股甜腻气味拂过来的瞬间,雁回就立即忍不住皱眉。这厌恶的表情过于明显,侍者也跟着犹豫了动作,试探性问道:“要退掉吗?”
  雁回反应过来,舒展眉头,“放着吧,”
  这顿饭他没怎么吃,感觉空气里都几丝香草精味,有点影响胃口。他原先预订的套餐里不包括这些甜点,不过这类没营养的东西应该很受这群小孩欢迎,雁回也就任由池烈扩写账单了。
  楼上有家纯K,毕竟这次来人挺多,雁回预订的是价位最高的包厢。他平常有空也会独自来唱歌,纯粹是为了散心,人太多热闹起来的时候他反而不想拿话筒。不过学生过来要合唱,他也不会拒绝。
  池烈无事可做就安静地坐着喝酒,旁边坐着的女生偶尔凑过来跟自己搭话,但也不容易聊下去,她便把话题扯到了雁回身上。
  是要跟着评价几句吗?池烈抬眼望了一眼那个方向,淡漠道:“也就那样吧。”
  “男女审美会有很大差别吗?”
  “我怎么会知道……”
  “你也很好啊。”
  “啊?欸,等一下,”池烈疑惑地眯起眼睛,“你是我们班的吗?”
  “……”
  “来蹭饭的?”
  “不是啦……来追人的。”
  “噢。”
  气氛又重新降回冰点。对陌生女孩开口就是“蹭饭”也未免太直接了,女生无奈地悄悄叹口气。她没想到的是池烈接下来还会主动和自己说话。
  “来追雁回的?”
  “……”
  看来抓重点能力也完全没有。
  见她表情明显沮丧,池烈又擅自把这种情绪归结为和雁回有关,想了想还是决定劝人家擦亮眼睛,回头是岸,“他不行。”
  “为什么不行?”
  池烈居然俯下`身子凑过来,这动作让她心跳瞬间乱了,耳边是少年刻意压低的沙哑声音:“你可别说出去。”
  “嗯!”
  “他早结婚了。”
  少女听完沉默了几秒。她根本不关心这种八卦好吗?为什么要被眼前人科普这种隐私啊……不过她还是装作惊讶的样子应和池烈:“看不出来欸。”
  池烈觉得自己今天做了一桩善事——拯救无知少女,阻止她误入歧途。就算她把这件事说出去也没关系,打消了一些女性的念头,省得她们做更多无用功,雁回当然也不会在乎。
  酒喝着喝着,瓶子就见底了。池烈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数字,半晌反应不过来这是几点。
  脸颊就像跑完一千米似的发烫,他站起来去卫生间,对着镜子确认自己的脸色还是正常的,不会因为喝酒发红。就是热得有点头重脚轻,思考能力变迟钝了。
  他呆站了会儿,决定回家了。
  [七]
  天色已黑,往前走几百米就是打车的路口。池烈站在原地望向远处,看那边是嘈杂的广场,下意识转身选择了另一个方向走去,那边是座公园。等耳边没那么多噪声时,他才发现自己绕了很大的远路。
  脸烫的临时症状还没消散,夏夜走路多了身体也跟着热。前方有个水池,池烈站在旁边盯了几秒,水看着澄澈透明,挺干净的。
  然后他把胳膊伸进去测温度——冰凉舒爽。
  他当即就一个念头:躺里面一定更爽。于是不假思索地迈进去了,可惜水池太浅,站在里面水线才到自己的腰,池烈瞬间很失望,只好深吸一口气,弯腰要把脸也埋进去。
  鼻尖快要蹭到水面的时候,头发忽然被人紧抓住,脑袋一下子就扯起来了。
  雁回没松开手,攥着池烈的头发让他面对自己,声音低沉:“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池烈哑了很久,才慢慢说:“我手热。”
  “手热你就整个人在水里泡着?”雁回搞不懂他今天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只好先松开手,轻轻地在他头上按揉几下。
  没过多久,雁回看他总想把手往脸上撩,反应过来刚才池烈本想说的是“脸热”,八成是今晚酒喝多了,眼睛跟脑子都对不上号,嘴也说不清楚。
  “快点出来,”雁回扶在水池边,弯腰想去扶他,“你知道你是在许愿池里,踩着别人的愿望吗?”
  池烈低头看着水底,然后伸腿踢了踢,果然很多硬币,又圆又清脆,反射着幽暗的光芒。
  于是他转脸跟雁回感叹:“我靠,这里面好多月亮啊。”
  “是硬币。”
  “哦。”池烈愣了愣,“我刚说的不是吗?”
  “……是。”
  雁回看四下没人,只好收回手让池烈先在水里待着。他侧坐在水池边缘,低头就看见池烈那双干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或许根本就没有思考能力了。
  “我应该考得挺好的。”池烈声音很慢,“数学后面的作文一个字都没写错。”他顿了顿,又说:“但是我选了C……”
  雁回尝试理解他每句话的本意,可后面说得更乱七八糟,听着听着就没了耐心。他身子前倾,把池烈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淡笑道:“知道了,你做得很好。”
  池烈的耳朵贴在雁回的胸口,他安静地倾听里面的声音,懒洋洋地开口说:“在打鼓呢。”
  “你发现了啊。”
  “变快了。”
  “是啊。”雁回轻轻地叹息。
  池烈意识有点涣散,他打了个哈欠,眼睛被眼泪模糊了,用力挤了几下才视野才重新清晰。过了几秒他回过神,接着问道:“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就……我以后会怎么样。”
  “不好奇。”雁回轻声回答,“你一定会万事顺利。”
  “我讨厌客套话。”池烈每个字都听得懂,“别他妈想骗我。”
  雁回松开了他,低头看着那双凌厉又水汽氤氲的眼睛,充满了少年戾气。他终于还是妥协似的说:“好,那我跟你说实话。”
  “我有时候觉得你单纯过头,别的孩子都在这个年纪模仿大人的姿态了,你怎么还是那么幼稚又可笑。”
  语气足够冷淡,仔细听还是有些不屑意味。
  池烈光是听这样的声音,都怀疑他是在讨厌自己了。
  “可更多时候,我一点都不希望你变聪明。我希望你就继续笨下去吧,好让我再骗你久一点。”
  池烈这下又听不懂了,脸上的热度升起来,他就想一头栽进凉水里。雁回看他好像对着水池跃跃欲试,原本想说的话也忘得一干二净,忙探身把人拽上来了。
  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池烈重回地面,然而身体还没摆脱浮力的影响,膝盖一沉差点跪在地上。
  衣服也几乎全湿了,别扭地贴在身上,走两步就难受。
  雁回看他心不在焉,便蹲下来示意他:“上来。”
  路边两侧都是树,影子在白灯下摇曳生姿。夏夜的风里有阵阵花香,偶尔会有人骑自行车路过,响起一串清脆的铃声。
  池烈小时候懒得很,走两步累了就吵闹着要大人背,而且回家前他总是能先睡着,无论外面多么吵闹都能睡下去。
  现在脸颊还是很热,理智在酒精里浸泡太久早变了质,他就理所应当地把脸贴在雁回裸露的脖子上,以为这样就能把温度传递过去了。
  雁回背着他慢慢走,实际上也刻意放慢了步伐,这样他们就还有机会再多说说话。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我没想来啊,班长拉我来的。”
  “这样啊。”雁回笑了笑,“你也觉得没必要再见我了吗?”
  池烈把他的话理解好久,才回答:“我只是不想跟别人一起。”
  雁回把这句话默念了一遍,忍不住说:“是不是我现在无论问你什么,你都能诚实回答了?”
  池烈的潜意识被这句话刺中了,随即他短暂清醒地慌乱一下,立刻伸手捂住雁回的嘴。
  雁回笑出声音,摇了摇头。
  池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把手松开,他打算再也不开口说话了,整个人慵懒地趴在雁回身上装睡。
  很快就走到了分岔路口,雁回轻轻晃了晃背上的人,准备跟他告别。
  “还要我背你多久啊,自己回家吧,小畜生。”
  池烈仍然勾着他脖子,问道:“你开车了吗?”
  “停在别处了。”
  “那你送我啊。”
  “我今天懒。”
  “少废话。”
  雁回被他这么强硬的语气惹笑了,侧过脸说:“你原形毕露了啊,在家里也对人颐指气使的?”
  池烈恼火起来,“我哪指你了?”
  “你态度好一点。”
  雁回能想象得到他在自己背上是怎样咬牙切齿的表情,不过人喝醉了脾气就大,也不可能指望池烈真的听话。停车场离这里也不远,雁回继续背着他走,一会儿再把他送到家。
  脸上忽然有一刹那柔软温暖的触感,雁回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这样的一下。
  他停在原地,转过脸,彼此的唇瓣离得很近。他对池烈说:“亲这里。”
  池烈搂着他的脖子,听话地贴上去了。
  [八]
  夏夜已深,微风温和地抚过雁回的发梢,窗外淡弱的光线将他的五官勾勒得更加深邃,却也多了几分罕见的柔和。
  等房间里那阵淫靡的味道散尽,他把纱窗关好,免得外面蚊子飞进来扰人,然后再回到床边躺下。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两声,池烈已经熟睡很久,怎么叫都不醒,雁回只好拿起来关掉。
  他又重新躺在少年身边,擅自伸过手牵住对方的指节,指尖的温度很淡,却令人贪恋。
  连雁回自己都觉得奇怪,池烈要是醒着的时候,他会想去亲吻想去逗弄,哪怕再下三滥的念头都萌生得出。然而一旦安静睡着,他就觉得只看着便足够了,稍多一点距离都是逾越。
  但是他却忘了,如果看得太久,视线就越难收回,养成习惯后眼睛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走。雁回厌恶的,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这种习惯。
  更厌恶的是,人类的清醒也总来得那么容易。就像是睡一觉然后醒来那般自然,沉溺梦境的人一旦醒悟过来,所有过去虚幻的快乐,都会变成将来梦醒时分的负担。
  雁回松开了手掌,缓缓闭上眼。
  ——但我这么自私的人。
  ——怎么可能愿意让你这么快就清醒。
  池烈一早醒来,迷迷糊糊想翻个身,肩膀刚一扭动就瞬间疼得整个人都清醒了。
  浑身上下酸痛无比,他顿时燃起怒火,仔细回忆是谁跟自己起了冲突打过架。但慢慢想起昨天的事后觉得不对劲,再转头睁开眼环视四周,顿时心里慌了。
  是雁回的卧室,但是他人此刻不在,隐约能听见厨房有动静。
  池烈暂时松口气,抬头看到自己的手机,拿过来发现有好几通未接来电和短信,都是池裕林问自己在哪儿。他懒得说话解释,就回了条短信说自己昨晚在网吧通宵打游戏,现在去酒店开`房睡了。
  他扶着腰爬起来,腿刚迈下地就感觉到股间有些凉意流出,忍不住骂了句“我`操”后直奔浴室,急忙拧开水把残留的东西清理出来。
  怪不得全身疼得要死,昨天晚上那个狗东西指不定做了多少次。
  他穿好衣服出来后想去找雁回算账,还没等进厨房,池烈隔远看见雁回裸着上身背对着自己,身后的刺青与腰窝都一览无余。这样在背后看人家像偷窥似的,池烈只好清了清嗓子。
  雁回若只是转个头还好,他干脆直接端着盘子转身走过来了,等池烈看清他脖子胸口甚至连腰上都有那些大大小小红一块紫一块的痕迹后,差点腿软得站不稳。
  他多少也能意识到昨晚过得多荒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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