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山庄长夏里(46)
周骥说完,林小齐眼中含着的泪水再也压抑不住,一滴滴往外冒,一下子就将一张脸染湿了。
他的声音颤抖,哀哀求道,“爸爸,爸爸!你别把我送走,我不想出国去,我讨厌出国去,我不要出去。”
周骥瞥了他一眼,林小齐觉得爸爸的眼深黑的,像个无底洞一样地让他害怕。
周骥沉默着没有说话,这让林小齐更加慌张,“我不想去啊,爸爸!你别把我送走!”
听着林小齐的声声哀求,周骥只觉得自己心也碎了,他比林小齐还痛苦,可是,他却只能将这种痛苦压抑在最最幽深的心底,强作冷漠与强硬,“求我也没有用,为了你的将来,必须这么干!”
“可是,哥哥不是也没有出去读书!你不是就没有送他出去吗,为什么要送我出去。”林小齐泪眼模糊,嘴里全是泪水的咸涩味道。
周骥忍痛道,“周延他没有你的天分,你正好有,为什么不好好去深造呢,守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我没有天分,我很笨的,学不好,你不要送我走,去了我还是学不好!”林小齐以往总是以自己的钢琴和绘画在周骥骄傲地提起,希望得到他的赞扬,此时,他却只希望自己就是个没有一点特长的孩子,可以庸庸碌碌地活在爸爸身边就行了。
周骥不想和他继续扯,那样只会让自己的决定动摇,“别和我犟,决定好的事情你去做就行了!又不是不回来,你学得好,过几年就回来不就是了!”
“我不,爸爸,我学不好的,去了要受歧视,我也不会说外语,我英语很差的,根本没有办法在国外过下去……我不去呀……爸爸,你别赶我走,我不要离开你……”林小齐泪水将脸整个糊花了,之后几乎抽噎地要说不出话来。
“别调皮,爸爸难道会害你吗,是为你好!你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呆在爸爸身边吧!”周骥只觉得自己声音都哽咽了,要不是硬撑着,他都想过去将林小齐搂到怀里来安慰——“不去就不去,永远都呆在爸爸身边就行!”
“我宁愿永远呆在这里哪里也不去,我不要出国去!我不要去呀!”林小齐哭得有些接不上气,眼里全是泪水,模糊了视线,“爸爸,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要把我赶走,我哪里做得不好吗?让你讨厌了,你告诉我啊,我能改的,我都可以改的呀,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送走呢!”
林小齐红肿了双眼,声音哑哑的,周骥听着,眼睛酸涩,只觉得有水汽漫上来,他慌忙将眼光转到了窗户外去。
外面寒风瑟瑟,虽然是长青绿树,有浓郁的绿叶,看似很坚强,但此时,那树也在风中颤抖着,像是找不到方向一般地彷徨在风中,在这茫茫夜里。
周骥望着窗外的神情,苍凉的,悲哀的,林小齐模糊的视线里,他却觉得那是一种沉默的决绝。
林小齐心痛地难以忍受,只觉得要换不过气来。世界仿佛在摇晃,他走到爸爸身边去,在模糊里,他跪在周骥脚边,“爸爸,求你了,求你,别,别把我送走,我不要走,你要我做别的事情都行,要我怎么样都行,别把我送走!”
林小齐抽噎着断断续续说完,世界晃得更厉害了,在那种像是要失去整个世界的恐慌与悲伤里,他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没有了感觉。
林小齐跪在他的脚边的时候,周骥身体无法抑制地发抖,他心痛,心软,心酸,心焦,心颤……
他要呼吸不过来,林小齐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一遍遍刺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出血,染红了他的整个世界,向他喧嚣,你不要这样对这个孩子,他还这么小,还这么单纯,他是你的命啊,你别这么对他……
周骥不敢去看林小齐,在林小齐昏迷过去“嘭”一声倒在地上,他才反应过来。
“小齐,小齐!”周骥慌忙将林小齐抱起来,去掐人中,去探心跳……
一时间,世界上就像只剩下怀里的这个人,而这个人又要离他而去一样,周骥心中的恐慌与哀痛铺天盖地而来,从未有过的慌乱让他大声叫起来,“来人啊!叫医生!来人!”
第40章
别墅里没有需要照顾的长驻病人,怎么会有医生在,周骥一时恐慌乱了方寸,当奶妈,和一位路过的女佣人过来时,周骥看到她们,才镇定几分,紧急中给林小齐畅通呼吸,舒缓心脏。
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又开车送林小齐前去和救护车接应。
在车上,周骥抱着林小齐不敢放手,身体轻轻颤抖着,只觉得一放手这个孩子就要离开一样,让他恐慌又空茫。
林小齐三四分钟后才从昏厥中醒过来,只是整个人神志仍然不清醒,在周骥怀里声音低哑唤着“爸爸!”
周骥悲伤自责过度,听到林小齐的呼唤,托着他的头喜极而泣,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奶妈坐在后排看着这个情形忧虑不已。当时林小齐在书房和周骥哭闹不要出国读书时,她就在外面不远处听着,她当然也是不希望林小齐被送出国去的,要是林小齐被送走,首先是她的工作受到影响,其次,林小齐是个脆弱敏感又腼腆的孩子,并不适合到国外去读书,现在,林小齐都有些微的自闭倾向,只对周骥会敞开些心胸,要是送到国外,交流不便,加上会遇到的可能的歧视或是欺负,估计林小齐的自闭抑郁倾向会更严重,根本对他的成长没有一点益处,从这些方面来看,林小齐都不应该被送出国去。
奶妈其实是想去和周骥谈谈这个问题,但是,作为一个下人,她实在没有权利突然闯进书房去要求和周骥说这些,原来想着等周骥和林小齐谈完了,她再去敲门说些自己的想法,没想到还没过多久,就听到周骥慌乱的叫喊。
她是第一个冲进书房的人,隔着书桌,第一眼并不能看到到底出了什么事,绕过去,便见林小齐苍白着脸昏迷在地上,一向镇定自若威严沉稳的周骥正搂着他,眼神凄楚,不知所措。
周骥当时的表现让给他做了十几年佣人的奶妈颇震憾,她只想到虎毒不食子这个词,林小齐真的可以算是周骥的致命弱点了。
林小齐清醒过来,周骥缓过最开始的那阵情难自抑,精神和理智回复,托着林小齐的头,抚着他胸口的手没有停,柔声问道,“好些了吗?哪里难受?”
林小齐看到爸爸担心忧虑的脸近在咫尺,又要泪水涟涟,心脏起伏不定,周骥发现他的异常,马上连声安慰,“别急,不要急,慢慢来,不用说话也没关系。安安心心的,爸爸什么都听你的,爸爸都听你的,不要急……”
林小齐好一会儿心跳又才正常起来,将手抬起来,慢慢移到周骥放在他胸前抚慰的手上,周骥反手轻轻握住,林小齐的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只是此时白惨惨的,看着让人心痛,周骥轻轻用拇指抚摸他的手背,轻声相问,“怎么了?”
“爸爸!”林小齐一双含泪的双眼望着周骥,轻唤出声,声音低低哑哑的,张嘴即发的这种音调,同‘妈妈’一样,仿佛孩子生来便会一般地,带着血肉相连的深深依恋,含着无限深情,这种深情,仿佛是从孕育于母体便已经开始,经过牙牙学语的婴孩时期,经过识数读诗调皮玩闹的童年,来到这情爱萌动的花季雨季的少年时期,婉转的音调,弯弯绕绕仿佛包含了十几年来的一切欢喜守望与离别哀伤,从他的嘴里发出来。
周骥在他这轻轻的呼喊里,原来坚定的心志已经失去了继续坚定下去的方向,他低头亲吻林小齐含泪的眼睛,像是十几年前哄着四五岁的小小林小齐一般地,哄着怀里已经长大的少年,“爸爸在,爸爸一直都在,爸爸不让你走了,你不想去就不去,爸爸不强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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