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玩家(90)

　　所以电竞大赛的海报虽平平无奇, 却无异于枚重磅炸弹、顷刻毁掉了这里的平静。
　　只不过海报也把代价说得很明白：除了第一名以外, 其他人就算拿了钱也要当炮灰，代价极惨。
　　故而最后报名数寥寥，而大部分主播都选择了观望和等待。
　　*
　　虽是午餐时间, 顶层食堂里的专家主播却并不多。
　　那些琳琅满目的美食无人问及，仅仅在健身餐的角落有些生意, 究其原因当然是大家想要保持极健康的体脂率，以便在进入游戏时被换算成更高的体能数值。
　　西羽只拿了份牛排和蔬菜什锦, 跟罗熙、徐兔等人坐在一起, 边吃边听他们议论。
　　徐兔咬着胡萝卜嚼得清脆：“刚才我遇到安全科的小四眼了, 他说迄今为止就一百多个报名的。”
　　“大家都在看情况，不过我觉得到最后还是会蜂拥而上。天天玩游戏搏命的人，赌一把的勇气还没有吗？”白起擦擦手说：“所以我们赶紧报了算了, 以免夜长梦多。”
　　“也好吧。”徐兔朝罗熙挤挤眼睛：“老大，那我俩组队去啦，遇到求放水。”
　　罗熙嗯了声。
　　他在翻一本从王博士那里借来的脑手术书，这玩意在云台算是违禁品, 所以读得飞快。
　　徐兔偷看了眼西羽，好奇：“你俩什么时候报名啊？”
　　罗熙也看向西羽。
　　西羽茫然抬头：“都好吧，不是没有名额限制么？”
　　徐兔若有所思地咬着胡萝卜。
　　罗熙的注意力重回到了书页上。
　　这时, 食堂里出现了位意外来客。
　　徐兔立刻咳嗽起来, 低声道：“那不是墨一吗？最近这货又开始走动了起来, 难道他也打算参加大赛？”
　　白起淡定地说：“不足为惧，墨一只是能打而已，连句人话都不会说。”
　　被议论的墨一仍旧是睡裤加黑背心的不羁形象，随便拿了点肉食，闷闷地端着盘子坐到了他们不远处。
　　西羽有点回避的意思，赶紧把剩下的东西飞速吃掉，起身道：“我去阅览室买几本新书，下午训练室见。”
　　罗熙想了想，跟着起身：“我也去。”
　　“嗯……”徐兔目送后表情更为微妙，嘟囔说：“阿起，你有没有觉得老大和西羽之间怪怪的？”
　　白起疑惑：“哪里怪，不是整天都在一起吗？”
　　徐兔又咬了口胡萝卜：“根据我敏锐的女性直觉判断，他们各自都有小情绪了，不愿说出口就一起别扭着。”
　　白起：“不可能，西羽我不了解，老大可是个直来直去的人。”
　　“我看他是个弯弯曲曲的人才对吧。”徐兔嘻嘻笑：“也好，没有矛盾就没有进展，让我想办法帮他们把话说开！”
　　白起无语：“你还是先管好自己。”
　　徐兔：“我怎么不管自己了？”
　　“…………”白起低头瞧向盘子里的菜，感觉索然无味，最后轻声说：“你好好准备，无论如何，我都会努力把你送到最后。”
　　是啊，大赛再怎么诱人，特等奖也只有一个。
　　爱人、朋友……纵然能相伴前行，彼此心里却只会更加难受。
　　因为除了胜负，他们还要面临取舍。
　　徐兔默默地嚼着胡萝卜，过了好久才干巴巴笑了声：“别照顾我，各凭本事我反而自在。”
　　*
　　初级主播生活区的阅览室较简陋，西羽已经有日子没来过了。
　　他本意想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挑会儿书，结果罗熙非要跟来着，反倒吸引了不少刻意关注。
　　自从上次莫名其妙地抱在一起，两人独处时的氛围日渐微妙。
　　西羽心中有越多话想说、就越发难以说出口，他只能边下载电子书边劝告：“陪伴训练已经浪费你不少时间了，你应该多为自己准备准备啊。”
　　罗熙回答：“我已经准备得够久了。”
　　西羽抬眼默默对视，终没出声。
　　就在空气被酝酿得温热之际，唐彦彦竟从不远处好奇靠近：“西羽、罗熙……”
　　西羽回神，点头打招呼。
　　“还以为你不打算回来了呢，你们肯定会报名吧？”唐彦彦从手里的阅读器套中抽出张纸：“我也是，刚领了报名表。”
　　罗熙挑眉。
　　唐彦彦淡笑：“我知道我很弱，但这可能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我不想放弃。”
　　她的话虽朴实，道出却应是绝大部分人造人的心声。
　　西羽并未打消她的积极性，温和回答：“加油。”
　　“我会的。”唐彦彦点完头，压低声音道：“对了，你们听说吴智的事了吗？”
　　那小子许多天未见，还真是不知死活。
　　西羽心里咯噔一声，生怕要被迫接受他遭重置的消息。
　　唐彦彦蹙眉：“吴智去排位来着，虽说最后险胜没事……但那个副本很恐怖，他又胆子小嘛，受了刺激，一直昏迷不醒，后来安全科来人把他抬走了。”
　　西羽自然惊讶：“抬哪里去了？会给他治疗吗？”
　　“理论上是会的，只不过治不好的话，安全科就会申请启动重置。”罗熙回答：“这种症状应该是由实验室解决。”
　　西羽知道自己不是救世主，但依然想表达关心：“实验室……我能去探望他吗？”
　　罗熙摇头。
　　西羽无奈地抿住嘴角。
　　唐彦彦劝说：“西羽啊……对我们、特别是对吴智来说，你就像大哥哥一样，他一直都想知道你的近况，也很感谢你。但云台的现实就是如此，不是简简单单过家家，每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至于别人……还是顺其自然吧。”
　　罗熙实话实说：“你有这种觉悟很不错，至少它能帮你走得远一些。”
　　唐彦彦苦笑，摆手：“我要回宿舍休息，不打扰你们啦。”
　　西羽目送她离去，手一点屏幕，忽然退出了书籍的购买界面，轻声问：“你做主播这么久，是不是常常要和人告别？”
　　罗熙耸肩：“干脆少认识别人，也就谈不上告别。”
　　西羽缓慢地眨动了下眼睛，就像只温柔却疏离的猫：“……那我呢？”
　　罗熙选择沉默。
　　虽然没有提起过，但西羽每天都在想自己的梦，想梦里的男人，想他到底是不是罗熙，想那些记忆从何而来。
　　只可惜这些东西无论如何充斥脑海，都不可能有答案。
　　西羽露出好看的笑，摇摇头说：“没什么，我们去训练室吧，今天也请不要手下留情。”
　　*
　　即便已经过去很久了，罗熙仍旧记得第一次从营养仓里爬出来的时候，他内心究竟有多么恐惧。
　　云台这陌生的牢笼，充斥着形形色色的人造人，他们各有强大的能力，难免让丑陋又瘦弱的罗熙显得孱弱。
　　身高一米九，体重只有七十公斤，看起来像个摇摇欲坠的竹竿。
　　只怕但凡遇到体能卓越的对手，便无挣扎的余地。
　　所以拼命想活下去的罗熙自那时开始、直至今日，除了直播便每天都会在训练室里进行魔鬼训练。
　　从简单的肌肉苏醒到格斗技巧、再到对各种冷兵器的高手对决，在刀锋上寻找生机，已经变成融入他身体细胞的日常。
　　准备得够久了——这真的不是对罗熙的自大之词。
　　*
　　汗水顺着西羽的尖下巴一滴一滴留下来，砸在拳击台的地上，绽开小小的水花。
　　他的速度虽然追得上罗熙，但力量远远不够，故而训练就是挨打，全身青一块紫一块的，也不晓得扶着颤腿爬起来多少次了。
　　罗熙表情专注地看着西羽的脸，绕过他的攻击范围说：“不要急，你应该明白自己需要的是时间。”
　　西羽喘息：“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说着，他再一次挥拳朝罗熙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