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村的希望[足球](9)

　　沈珩想，这回要是没能出线……一切都是他的责任。
　　他想到了这支队伍34岁的老队长和32岁的后防核心，想到了70几岁还殚精竭虑、每星期到各个城市看球选材的主教练，甚至想到了千辛万苦改变国籍只为了能打世界杯的两三个归化球员。
　　他又想到了，上届世预赛12强赛，他们再次因为“黑色三分钟”被对手逼平，全队打到最后一轮发现还是没进前六，不能去打两场附加时，要退役的队友对他说：“沈珩，别伤心，你还能踢下个四年。”
　　可……下个四年……再次站在悬崖边上了。
　　球员能有几个四年？球迷又能有几个四年？
　　都是他的错。
　　另一边，伦敦。
　　战车里的荷兰人说：“哇，国王的Heng要被骂死了！”
　　斯汤顿的手指一顿：“嗯？”
　　“我哥哥的新女朋友是中国的留学生。她说，因为点球放高射炮沈珩正被口诛笔伐，还有人PS他的遗照，也有人对他死亡威胁。”
　　斯汤顿：“…………”
　　其实，斯汤顿在第一时间查了沈珩比赛结果。
　　知道平了。
　　他也知道，这场平了，沈珩下场必须取胜才能保证小组第一，进入所谓的“12强赛”。如果下场平或输了，就要再看其他7组，因为，除去8个小组第一，还有4个小组第二也能进去“12强赛”，可其他组都比较猛，中国输了是积16分，肯定没戏，平了是积18分，也挺够呛——预计好几个队会有19分。而中国的下个对手……是这一组最强的队。
　　斯汤顿也非常清楚沈珩是会被骂的。
　　只是，在队友的新女朋友给他复述一些话前，他不知道如此严重。
　　斯汤顿有一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发Line：【Heng，还好吗。】
　　“！！！”沈珩看到斯汤顿的话，十分意外，挺直背脊，回复，【挺难受的……不过，还行。】
　　斯汤顿又发：【我知道这不会好过。】
　　没能帮助球队获胜，还浪费了绝佳机会，都不如换任何一个国家队友去罚球了。沈珩作为“头号球星”却让球迷都失望了。
　　沈珩：【嗯……】
　　斯汤顿又继续打字：【多跟父母还有朋友说一说话，找找安慰。】
　　沈珩回复：【他们不太明白足球……】
　　【好吧，】斯汤顿说，【那有可以安慰你的人吗？跟他说说。】
　　“……”
　　沈珩看见有点发呆。
　　谁呢？
　　他的父母还有朋友全都不太爱看足球。Kings的队友？不可能的，他们更像同事关系。北京xx的队友？也不行，他当时在北京xx最亲密的两个朋友如今都在国家队里，是同队，刚经历了同样的痛苦。人家终于好点儿了，他不能再跑去揭伤疤，再说了，他是罪人，他也没脸去。
　　最想聊的一个对象……可能就是斯汤顿了，他的偶像。
　　他想听听斯汤顿对这些挫折的看法，还有他的解决方式。沈珩记得，斯汤顿也曾打失过关键点球，最后输了，但他立即走出来了，没有阴影，没有逃避，再归来时更加强大。
　　沈珩也真打出来了，说：【……You？】
　　打完觉得说的不好，暗骂自己英语真烂，沈珩急忙噼里啪啦跟斯汤顿又解释道：【不是，我就觉得你很强大，听听你的过往经历也许我能坚强一点。】
　　斯汤顿则沉默很久，才回复：【OK。】
　　说完，他让助理订了一张去北京的单程机票。
　　这个年头，去趟中国也很容易。
　　那个家伙太能硬扛了。
　　既然沈珩希望见他，那就见吧。
　　如果沈珩现在认为只有自己能给他安慰，让他好过一点，就去吧，也不辛苦。
　　斯汤顿有私人飞机，还是湾流650，但他不想再花时间跟中国方申请航线了。
　　沈珩打完有些紧张，感觉气氛有点儿怪，半晌过后，才又问：【斯汤顿？】
　　接着手机震动一声：【我说了，OK。】
　　【那……？】
　　【不过要等大约16个小时。】
　　【哦……】
　　等他大约16个小时？
　　沈珩觉得真的很怪。
　　难道不是现在说吗？用Line说，或者用电话说。
　　还需要等16个小时？
　　好吧，沈珩想，斯汤顿他应该是有更要紧的事儿要做。比如加练，比如“party”，16个小时以后才有时间听他说说话。
　　不过那时应该都是伦敦时间的凌晨了……
　　沈珩一夜没太睡好，第二天一早，他又接到斯汤顿给他发来的短消息：【你现在的地址？】
　　沈珩觉得对方要给自己寄来什么东西，立刻回：【北京市朝阳区……】他们最后一个主场就安排在北京丰体，今天休息，调整身心，明天开始就集训了。
　　斯汤顿又只有一句：【好。】
　　下午四点，沈珩发觉有人敲门。
　　他担心是闹事球迷，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却发现……是斯汤顿！斯汤顿正站在门外！
　　“！！！”沈珩连忙把门拉开，内心震撼难以形容，瞪着眼睛，张着嘴，问：“斯……斯汤顿？！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斯汤顿皱皱眉，道：“你昨天要跟我说话。”
　　“我……”沈珩呆了，说，“我意思是网上聊天！！”
　　斯汤顿一怔，沉默了，好几秒后才又开口：“原来如此。”
　　“你……哎，快进来。”沈珩又震惊，又感动，又疑惑，又慌张，急急忙忙把斯汤顿给拽进了大红木门，“你……你是特意来中国的？”
　　“……嗯。”
　　“谢谢谢谢，超级感谢，这可真是……误会大了。”沈珩完全不敢相信斯汤顿是特意来的——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把斯汤顿迎进来后，沈珩发现斯汤顿的手里拿着一个大信封，问：“这是什么？”
　　斯汤顿看看，递给沈珩，表情还是一贯的平静：“我请一个中文翻译在网上看正面评价，结果还不少。有论坛上的，有社交网络上的。”
　　“……嗯？”沈珩感到有些疑惑，他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的纸，发现上面所有的话都被整齐地排列好了：
　　【呵呵，我们北京xx球迷协会认领沈珩了！怎么地吧！我们的人，我们不让骂！沈珩，以后成了真球王时，一定记住，今天只有北京球迷认领你了！别人都他妈的是赢球粉、冠军粉！】
　　【多少巨星都踢飞过关键点球？我觉着，你们怎么说的就跟随便谁都能进似的呢？】
　　【沈珩愿意承担压力，愿意主罚点球，就没啥说的！】
　　【不是，你们全都眼瞎了吗？沈珩除了没进点球这场表现没的黑吧？跑位好，几个过人也挺漂亮，全场一共四次射门，两脚射正，对方那个归化门将今天开挂了，能赖沈珩？】
　　【要没沈珩，这些机会都没有呢，说不定连一分都捞不着，拿零分回来呢！】
　　【不上沈珩，上谁？键盘侠们说一说呗，上谁？上你？】
　　“……”沈珩看着，眼睛湿了。
　　他在看到第一行的“以后成了真球王时，一定记住，今天只有北京球迷认领你了”时，眼睛就已经湿了。
　　还有人在支持他，在鼓励他。
　　斯汤顿的所作所为也让沈珩非常窝心。斯汤顿并不懂中文，可他却请别人来看……这……
　　沈珩不敢看了，努力憋回眼泪，对斯汤顿说：“快点进来休息休息。”
　　结果，刚刚走进沈珩卧室，斯汤顿就愣了。
　　因为墙上挂着几张他自己的巨幅海报。
　　有他18岁的，有他20岁的，有他22岁的，也有他24岁和26岁的。前两张里他刚升上俱乐部的一线队，可想而知这些海报距今至少六七年了。
　　看见斯汤顿的目光，沈珩本人也意识到了，转头一起看墙壁上斯汤顿的巨幅海报，有些尴尬：“额，对，你16岁还没成名时我就特别喜欢你了。我是看了有一年的欧洲U17决赛喜欢上的，觉得你特别有灵气，还特别……有霸气，从此当作一个憧憬，到今天也十年整了。”当年甚至没几个人听说过“Staunton”这个名字。沈珩觉得，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一步一步登上王座，被膜拜，被赞叹，这种感觉十分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