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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失格(37)

作者:浮云素 时间:2020-02-14 10:53 标签:综漫 文野 少年漫 异想天开

  “记得枝俏子。”树理英五郎的声音如影随形,幽灵一般地黏在大山潜幸的身上。
  [枝俏子]
  大山潜幸,他的步履放慢了,也不知怎回事,那些与枝俏子相关的记忆无端挤入他的脑海中。
  ……
  第一次见到那孩子,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当时的大山也不过就是个小少年,他比枝俏子大八岁,已经被树理英五郎带在身边。
  他是敌人的孩子,与那些热衷于抢劫偷窃的敌人不同,他父亲是少有的连环杀人犯,而且是愉悦犯,他杀人似乎没什么原因,全凭借自己的兴趣,无论是普通人也好,英雄也好,敌人也好,都在他的狩猎范围内,而他父亲的个性,杀起人来也非常便利。
  当时警方与英雄联合,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其逮捕归案,死刑是肯定的,而大山,不幸的是,他继承了父亲的全部能力。
  他的能力是潜行,当他屏住呼吸时任何人都无法感觉到他的存在,并非身体隐形,而是他的气息接近于零,像是路边的小石子小野花,无人会注意。
  凭此能力,他接连从寄养家庭、福利院中逃出来许多次,不断出逃又不断被捉回去,这就是他的童年。
  某一天,他洋洋得意地从新一家福利院中出逃,想这次要逃远一点,他摸清楚了列车到站的时刻,存了足够一张票的钱。这一次,他要走得远远的,他要到东京去,那里全是人,老人、孩子、青年、少年,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他是敌人的孩子。
  他可以找一份工作,大山天真地想,比如说在拉面店打工,再不济再不济,他可以去拾荒,翻找易拉罐与旧电器,吃公园提供给流浪汉的免费午餐,在河岸旁用旧布扎一顶帐篷……
  他一点儿都不排斥居无定所的生活,甚至有点期待。
  在那样的生活中,没有人会用有色眼镜看他,没有人将敌人的烙印打在他身上,他与其他人,在善恶的起跑线上,通通是平等的。
  “平等”,这个词对他来说,充满了诱惑力。
  他没有行李,只有一套衣服,还有一点点钱,但大山的心情很好,十岁的小少年边走边转圈,时不时还屏住呼吸,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跨过,无人发现他无人注意到他。
  新干线车站在城市的中央,车站旁边有一巴士站,他搭乘顺风车,当车到站的时候,司机站起身,正了正自己的帽子,横在门口,向每人收取乘车费用。
  “名古屋站前站到了,名古屋站前站到了。”
  大山屏住呼吸,又准备如法炮制,给自己省下200日元。
  他憋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夹在人群间,不触碰到任何人,以极快的速度留了下去,钻进小巷子里。
  “到了!”他长舒一口气,给自己比个v字。
  “什么到了?”阴冷的,让他不舒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没有来得及回头,大山就感到脖子一酸,人完全失去了意识,只模模糊糊听见一些声音。
  他像是沉淀在海平面下的人,而那些大人,那些说话的人在海上,他们的声音透过水穿入他的鼓膜,扭曲、变形、失真,只能听见只言片语。
  “是他吗?”
  “大山,就是这小子。”
  “个性……”
  “很好用。”
  “没人会来找他。”
  “宣布失踪。”
  没人会寻找他,没人在意他,没有人……没有人认为他未来会成为一个好人,这就是大山潜幸在十岁意识到的,既定的未来。
  [明明我的梦想,是成为警察啊。]
  [我想成为帮助人的,让小朋友们都觉得十分可靠的警察。]
  [为什么其他人、就算是无个性都能成为警察,敌人的孩子却不可以?]
  再度睁开眼睛时,就算是大山潜幸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四处昏暗,头疼欲裂,晕倒之前被殴打的疼痛困扰着他,让他头痛欲裂,几欲呕吐。
  他坐了一会儿,平复心情,深吸一口气,潮湿的气味在鼻腔中湖荡,嗡鸣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两声轻微的抽泣声。
  视力缓慢却坚定地恢复,当他的身体熟悉了昏暗的光线后再往四下看,只能看见一排排铁柱拧成的床。床有三层,睡了三人,紧密地挨在一起,每张床上都有人,有的年纪与他差不多,但绝大多数的孩子年纪都比他小。
  “集中营”,这三个字蓦然浮现在大山的脑海中。
  “为什么说我们在集中营。”等混熟之后,下铺的小孩儿就会操着含糊不清地关西腔询问他,“集中营是什么,门下先生说我们的住所叫C区。”
  “集中营,”大山绞尽脑汁,努力回想福利院志愿者姐姐说的故事,“就是关了很多人的地方,有男人有女人还有老人小孩。”
  “那不叫集中营,叫监狱。”另一个小孩儿说,“爸爸妈妈就在监狱里,里面全是人。”他的嗓音带着儿童特有的刺耳的尖锐,“我们也在监狱里!”
  “不一样,集中营里关的都是无罪的人,监狱里关了敌人。”大山还在努力辩解。
  “我们不就是敌人吗?”冷漠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他们说,我们是敌人。”
  “福利院的其他小朋友说,我以后肯定是敌人。”
  “邻居家的孩子叫我敌人的小孩。”
  敌人、敌人、敌人、敌人……
  这是大山潜幸从父亲被捕刹那就努力想要遗忘努力想要摆脱的东西。
  [我真的能摆脱了敌人的称呼吗?]无数次无数次,在经历了严苛的训练后,在被管理员无情地鞭打后,他都仰躺在床上,看着光秃秃的,布满霉点的天花板。
  [我不想当敌人,我想成为警察,但他们都说我会是敌人,我会犯罪我会杀人,我会走上和父亲一样的道路,我会成为对社会有害的危险分子]
  [我会吗?]
  ……
  15岁的大山潜幸遇见了树理英五郎。
  那是树理成为东京第四警局副局长的第一个年头,他终于出现在了一众训练有素青少年的面前,树理的身材精壮,虽然是中年人,却没有小肚腩和啤酒肚,他穿着佩戴樱花徽章的警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脸国字型,不说一脸正气,却也不怒自威。
  “人民心中的理想警察”,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大山是孩子中最出色的一个,他的文化课一般般,但论手起刀落杀人的功夫,完全继承了愉悦犯老爹。
  “他是天生的敌人,天生的杀人犯。”管理人洋洋得意地跟树理英五郎介绍,“带他走吧先生,他绝对能够成为最好的一把刀。”
  树理英五郎低头看他:“天生的敌人?”他若有所思地蹲下身,“你觉得自己是怎样的人?”
  大山看着警服上的樱花警徽,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是来捉我的吗,警官?”
  “不是。”树理笑了,“我是带你走的人。”他说,“听好了,你就是下一个敌人,就是天生的坏胚子,但在我手下你说不定不用那么坏。”他讲,“我会安排你上警校,等到时机合适时,会给你在警局里安排一个职位,你得给我工作一辈子。”
  [我,我原来也能当警察?]
  他几乎是诚惶诚恐地想着。
  “好的先生。”大山潜幸,弯下他笔挺的脊椎。
  遇见枝俏子是在大山20岁的时候,他已经从警校毕业了,此时的他跟在树理副局长身后几年,用他的话来说,坏事已经做了个遍。
  他还没有进入警察系统,因为树理说“还没到时候”,现在的他简直像是树理的代言人,他手下最好用的一杆趁手的武器,什么时候需要用到他就往哪里打一枪。
  “帮我去看看那批孩子。”某天他得到了新的指令。
  “新到了一批孩子,有几个还算不错。”他吸了口烟,让尼古丁在肺部过一圈后,乳白色的烟雾缓缓从他的鼻腔,从他的口腔中吐出去,副局长的办公室内一片乌烟瘴气,而理论上对烟雾十分敏感的火警装置,却像是坏了一般,凝固在墙上。
  火警装置只是摆设,只是迷惑人的装饰,大山悄悄在心中念叨,就像是树理英五郎的警察装扮,他挂在胸前的樱花徽章,全部都是摆设。
  “是。”他恭谦而又卑微地低下头,像是温顺的狗。
  [如果不听树理先生的话,如果不做他手下的一条狗,我应该去做什么?成为敌人吗?]
  20岁的大山潜幸,只能看见两条通向未来的路,成为树理英五郎手下的警官,或者成为对社会有危害的人。
  每个认识他的人都说,一旦他挣脱束缚便会成为敌人。
  “就是这些吗?”他到了熟悉的集中营,地方已经转移了,集中营的规模变得更大,里面的人更多,但压抑的气氛,小孩儿瑟缩的身形,麻木的眼神,却没有变化。
  “就是他们。”看管人恭敬地伴随在大山潜幸的身旁,“A3区住的都是些女孩,要是不出意外,她们会被作为流莺培养,安插进歌舞伎町。”他点名说,“有几个女孩儿潜力不错,只要培养得当应该能进茶屋,作为艺伎生存下去。”
  流莺是消耗品,艺伎是珍贵的奢侈品。
  “是嘛。”大山毫不在意,他过得像是苦行僧,对女色啊金钱啊一点都不在意,那些潜藏在内心深处偶尔冒头的罪恶感无时不刻地折磨着他,包括现在。
  管理人没有察觉到他的兴致缺缺,依旧像贪心的老鸨,孜孜不倦地推销那些女孩儿,他把女孩儿们比作商品:“看上谁就跟我说,大山先生。”他的姿态谄媚。
  “暂时不需要。”厌恶感从内心深处翻腾而出,涌上大山潜幸的喉咙口,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礼貌的,轻描淡写地拒绝了管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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