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系列2《醉颜》(47)

　　张起灵那边依旧没有人接听，而吴邪的号码也是如此。解雨臣放下电话越发的不安，如果按照黑瞎子的说法，那么齐羽很可能已经狗急跳墙铤而走险了。按掉了张起灵的号码，黑瞎子直接把电话打到了血战的导演那儿去。可让他意外的是，仍然没有人接听。

　　不由自主地攥起了双拳，解雨臣看着窗外闪烁阑珊的霓虹，只能在心中默默地乞求着吴邪平安无事。

　　夜色笼罩下的敦煌雅丹地貌公园里，紧张的搜救行动依然在进行中。原本想只身冲进魔鬼城去搜救吴邪的张起灵在最终关头冷静下来，选择了报警这最有效最直接的方式。

　　只不过当地的派出所只有几个值班的巡警，等他们从外面赶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全黑，而温度也降到了零下五度左右。

　　六个巡警加上一条警犬，这就是目前警方能提供的所有支援。每年都有不计其数的人在这边走失，对于警察来说，这种有进无回的搜救，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留下的警察给道具组组长和组员做着笔录，大巴车里裹着毯子的几人被导演和场务轮番训完，紧接着又迎来了警察的盘问。

　　“我真的不知道他不是组里的人，当时他和其他助理站在一起，我就以为他也是助理了。”

　　“我没有叫吴邪跟我来，是他自己主动要来的。而且我干嘛要害他，我连他的名字都是今天才知道的。”

　　“大家每天都累得要死所以就想偷个懒吧，这才让吴邪和他进去贴标了。我发誓真的不是故意的，绝对不是。”

　　道具组组长被闻讯得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经历一次差点丧命的沙暴之后又被一连串的斥责和询问，眼看着他都快直接哭了出来，做笔录的警察才放过了他。

　　张起灵一直被阿宁和编剧又拽又按的才没跟着警察冲进去找人，现在天色已经全黑，除了车灯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光源，再加上马上就要降至零下十度的低温简直是呵气成冰。大家说什么也不可能让张起灵就这样贸然进去寻找吴邪。

　　犬吠像是利刃般尖锐地划破了空气，由远而近的叫声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可出现在光线之中的，却只有牵着警犬的警察。

　　“吴邪呢？！”张起灵死死地瞪着那空手而归的几人，难道他们让自己这里生生等了两个小时的结果，就是没有任何结果么？！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如果要扩大搜索范围的话只凭我们几个人恐怕做不到。”为首的警察说着，意思是就要收队了。

　　“吴邪他还在里面。”要不是被阿宁死死拽着，张起灵已经冲上去揪住那警察的衣领了。他瞪着那警察，车灯的光线让此时的张起灵看起来只剩满脸的狰狞和恫吓。“吴邪，还在，里面。”

　　“先生，你要知道这后面连着的是通向罗布泊的沙漠，那是连国家搜救队都毫无办法的地方，你认为我们几个能做到什么？”所有人都知道那小警察说的是实话，但现在没有人想听实话。

　　像是豹子一样紧紧绷着身体的张起灵已经瞪红了眼睛，他一把挣开阿宁和编剧，拿起从小车里找到的吴邪的外套抱在怀里，猛地跑向那个牵着警犬的警察，硬生生地抢过了他身后的搜救包和手中的牵引绳，拽着那条警犬在众人的惊呼中直接跑进了那黑洞洞的风蚀山谷里。

　　原本都已经打算劝张起灵放弃了的导演和场务这下也傻了眼，面面相觑的两人根本不敢想要是张起灵在这里出了个万一，张瑞桐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他们。

　　而从始至终，一直都没有说话的齐羽，只是在目送着张起灵的背景渐渐被夜色吞噬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张起灵肯定能活着出来，因为他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父亲。但至于吴邪，齐羽轻笑着转身走上了温暖的大巴车，帽子下的脸尽是阴谋得逞的狠戾和阴翳。

　　我这同父异母的兄弟啊，你就好好安息吧。

　　零下十多度的气温让张起灵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已经冻得通红僵硬，他紧紧地握着警犬的牵引绳，让他一遍又一遍地问着吴邪衣服上的味道。通人性的警犬似乎明白张起灵的焦急，并没有反抗要离开的意思。只不过现在的温度实在是太低，再加上之前的沙暴让整片区域的砂砾几乎重新洗牌，警犬闻了好几遍，却始终没有办法确认什么。

　　骤起的风声让警犬不由得哀嚎了一声，恐惧地瑟缩在了张起灵身后。夜幕笼罩下的魔鬼城内部，那些在白天看起来雄伟壮观的景物已经全部变成了最恐怖的噩梦里才会出现的怪物，张牙舞爪的它们高举着那尖利的爪牙，一动不动地蛰伏在这无垠的荒漠里。

　　窸窸窣窣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响，而风声也渐渐变成了肆无忌惮的惨叫和哭号，忽近忽远地在张起灵耳边不断地吼叫着，像是幽灵一般游走在这墨色一样的深夜里。

　　尽管戴着手套，可张起灵拿着电筒的手依旧快要没有了知觉。这是他从警察手里抢来的手电，光束强烈刺眼，可以找到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可即便如此，却依旧没有办法驱散这刺骨的寒冷所带来的不安。

　　自己已经穿了这么多的衣服，身上还贴着暖宝宝贴片，即便是这样都已经冻得全身发抖，那么吴邪呢？只穿了两件单衣的吴邪呢？他在这里已经走失了将近六个小时，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取暖工具，温度从下午的二十度下降了整整三十多度，吴邪他还能坚持多久？！

　　“吴邪——”张起灵顾不得肆虐的狂风和飞走砂石，拼了命地边走边喊着，“吴邪——”

　　没有任何方向的张起灵在进来确认了没有人追上之后，每经过一个路口都会用石头在背风的位置拼一个记号以作辨认。被狠狠灌了一口夜风的他看着面前出现的那个石堆，赫然是他自己堆的形状。

　　走了一圈，自己竟然也迷路了。紧紧攥着手中的手电筒，张起灵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现在的心情。在这大自然面前，他真的没有任何发言的权利，生杀予夺，似乎真的完全由自然一手掌控。

　　可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找到吴邪。

　　就算是死，也要和吴邪死在一起。

　　张起灵摸了摸紧紧挨着他的警犬，被风声吓到不敢出声的警犬温顺地蹭了蹭张起灵的掌心，微弱的温度让张起灵心中猛地酸涩起来。吴邪每天睡着的时候，也最喜欢这样蹭蹭他了啊。

　　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那已经被冻得冰凉的唇膏，张起灵强迫着自己不许停下，继续往前走。

　　还在继续下降的温度让这不肯停歇的风声更加的冰冷，张起灵在连续转了两个弯都没看到石堆后，明白自己终于绕了出去。他僵硬地蹲下身捡着大块的时候堆砌着，已经冰凉的四肢稍微动一动就会产生撕裂般的疼痛。更别说张起灵的身体里，那已经快要冻成冰块的肺叶了。

　　站起身的时候，张起灵听见了衣服里传来了布料撕裂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滚烫的感觉从身前缓缓传来。昨晚就没有上药的伤口经过了一天连续的拍摄，再加上此时的寒冷冰冻，终于在此时绷裂开来。

　　皮肤撕裂的疼痛让张起灵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一只手撑着地面又蹲了下去。痛感表明目前伤口开裂的程度还不算严重，但已经有血溢出。如果张起灵静止不动一段时间，或许血就还可能止住。

　　从小到大，这是张起灵第二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和无能为力。第一次，是在他被人硬生生从孤儿院带走的那天。从那天起他就发誓，要在找到吴邪的时候成为一个强大的男人。可是没想到，他所谓的强大，在此刻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他还不够强，否则他就不会让吴邪一次又一次的置身在阴谋和险境之中。他还不够强，否则他就不会不得不跟齐羽保持着表面上的和平，甚至没办法公开澄清什么。

　　半蹲在地的张起灵紧紧地攥着拳头，地上的砂石甚至快要刺破他的手套扎进他的皮肤之中。他必须要变得更强，否则，他根本没有办法在这乱世之中保护吴邪。

　　一直挨着张起灵的警犬体贴地凑过头来拱了拱他的手，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对着那块地方忽然间叫了起来。

　　仔细地观察着手上细小的沙子，张起灵直接脱掉了手套把它们在指尖来回捻着，虽然手已经快被冻得没了知觉，但张起灵还是可以感觉到，那些沙子上面带着的黏腻的触感。

　　这种感觉不属于这片地方，那是只有被粘贴过又撕下来之后，才会残留下的东西。

　　想到这一点，张起灵心中不由得一震。这一定是吴邪贴过标识的地方，才会残留下这种黏腻的沙子。终于，终于有了线索了。

　　忍受着严寒和胸前的阵阵刺痛，张起灵牵起警犬疾步往前方走去。他不顾了身上的伤口，他只想在这漆黑一片的世界里赶快找到吴邪，给他送去全部的温暖和光亮。

　　吴邪，等我——

　　

　　第38章

　　

　　吴邪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他唯一知道的，就只有不能停在原地不动，否则这过低的温度很快就会让他变成一具尸体。肆虐凛冽的风像是一只无情地大手推着他不断地往未知的方向走去，全身僵硬的吴邪，已经没什么能力再去思考了。

　　从下午发现他贴的标识已经全部都不见的那一刻起，吴邪就明白自己这是被人设计了。虽然当时的他并没有深入这片魔鬼城的腹地，但沙暴带去的飞沙走石却还是让这整片区域发生了不少景观上的变化，再加上太阳渐渐西沉，光影的交错也让这怪石嶙峋的地方变得更像一个有去无回的迷宫，所以当吴邪心有余悸地躲过那场沙暴之后，才发现了这让他更心惊肉跳的事实，他迷路了。

　　印象中的路线怎么走都不对，没有无线电甚至连手机都不在身上的吴邪，根本就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他只能感觉到温度在沙暴之后迅速下降，让他根本没办法长时间地停留在原地等待救援。

　　如果不往前走，哪怕是站在原地跳跃或者活动，很快就会因为疲惫和寒冷产生想要停下的念头。所以吴邪只能不断地往前走，每走过一个地方，就捡一些石头堆起来作为避免迷路的记号。

　　在天完全黑透之前，吴邪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是寒冷，而是没有水和食物。一直在走动的他为了制造热量也在不断地消耗着能量，而饥肠辘辘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让寒冷的感觉更加强烈。

　　吴邪身上什么都没有，他所有的东西都在外套的口袋里。而外套，被他放在了道具组的车上。

　　虽然魔鬼城里还有尚未融化的残雪，但吴邪不敢轻易去吃。因为他怕这样会让身体的温度从内部开始降低，而一旦体温低于35度，吴邪就可能要丧命在这里了。

　　让他命丧黄泉，就是设计他那人的目的吧。

　　虽然一直以来吴邪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愚蠢的人，但这次，却让他意识到了自己有多天真。人家下了个套自己竟然主动就钻进去了，甚至对一个完全没有印象的人，一点都不设防备。

　　脑袋已经快要冻僵，吴邪的双臂死死护在胸前，嘴唇已经变成了乌紫色，惨白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气。

　　整个剧组会这么陷害他吴邪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齐羽那一个了吧。 尽管吴邪此刻尚不知道自己跟他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从他想要至自己于死地这一点上来看，必然不会单单是为了张起灵。

　　张起灵，张起灵现在在哪里呢。他会不会进来找我呢。

　　不知何时变成了逆风而行的吴邪再也没有了往前走的力气，不管是体力还是能量，都已经快要油尽灯枯。整片魔鬼城在晴朗的夜色之中，只有漫天的星斗是唯一的光源。就着那微弱的星光，吴邪费力地找到了一个小小的风蚀形成的凹陷，几乎是用搬动的方式，把自己整个人挪了进去。

　　蜷缩着膝盖靠在那冰冷刺骨的石头上，吴邪紧紧地用双臂把腿护在胸前。在低温中已经变得僵直的身体，随着吴邪的每一次动作都带来了撕心裂肺的剧痛。吴邪甚至不敢去摸大腿两侧的皮肤，因为他已经感觉不到那里还有感觉了。十个手指已经肿胀成了原来两倍，而始终暴露在外面的头部，吴邪有些担心他的耳朵会不会轻轻一碰就碎成碎片。

　　吴邪这辈子从小到大所受过的所有伤加起来，都根本及不上此时身体疼痛的万分之一。那是种怎样的感觉啊，呼吸着的空气像是冰刀一样在肺叶里来回的切割，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而倘若失去了这种痛感，又会陷入那个地方是不是已经坏死的恐惧之中。呼啸着的风声像是在嘲笑着吴邪的窘境，漫无边际的黑暗似乎马上就能将吴邪永远地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