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少将弯了[星际] (下)(93)
缪特回答，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青年。
迦南感觉到缪特的目光, 抬头和缪特对视一眼, 目光说不出的复杂。
伽在成为伽之前是人类。
在这里的所有人中, 迦南是对此最有发言权的人。
因为比起莎拉这些从出生就是伽的人, 他曾经以人类的身份生活过几十年。那个时候，作为一个最普通的人类，有着最普通的家庭和亲密的好友，还有年轻的梦想, 向往着无限的未来。
可是这一切都在他作为伽觉醒的那一天粉碎, 好友和亲人对他避之不及, 更令他痛苦的是, 他最信赖的父母竟是亲手将他交给了军队——从那一天起，他就对所有的人类恨之入骨。
所有的人类都不值得信赖！
他这么想着，彻底将自己身为人类的那段时光埋葬在记忆深处。
……
回忆是无法埋葬的，它一直在那里，只要稍稍伸手，就能将它从记忆深处拉出来。而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的他已经足够成熟，已经能够坦然去面对这段曾经被他丢弃的过去。
“缪特，伽是从人类中觉醒的，但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觉醒。”
现在的迦南已经能够很冷静地回忆自己的过去，他抬起手来对缪特说。
“我以及其他第一代伽之所以能够觉醒，是因为我们身上都或多或少遗传了两万年前那几位和你一起来到宇宙的先辈的基因，也就是伽的基因。我觉得那位元帅身上并没有这样的基因，因为如果他有成为伽的可能性，以他的精神力和意志力恐怕在很早之前就会觉醒了，不会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迹象。”
“……我知道。”
少将身上不可能有伽的基因。
其他人不知道真相，缪特却是很清楚。
特洛尔继承的是那个毁灭了地球的男人的基因。
“初代伽是在地球上进化的，也就是说，只有在地球上，才能让人类成为伽。”
一直在安静地倾听着的雅弗第一次开口，他很冷静地指出了这个关键。
“然而，从我们所知的历史中，就连初代伽都不知道这个进化是如何发生的，从历史记录中来看，是否成为伽不在于要做什么，而是【地球的意志】。”
“【地球的意志】？”
莎拉疑惑地重复这个词。
“是的，简单来说，就是地球对人类做出的选择，得到它认可的人类能进化为伽，其他的人类则被它舍弃——不过，实际上来说，应该是那些人类先放弃地球才对。” 雅弗说，“所以，从这一点来说，想要得到【地球的意志】的认可，让一个人类成为伽，这一点现在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能另寻他法。”
“我知道……”
缪特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我没想过这个办法，其实……我曾经从皇室的智脑中获取了很多关于地球以及伽的资料，在其中看到了一个特例。”
他似乎有些犹豫，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
“在将近万年之前，皇室曾经做过一个实验，当时是一位皇室之人即将老迈而死，他想要得到更长的寿命，于是抽取了伽的血，注入自己的身体里……”
令人惊异的是，在被大量注入伽的血液之后，这个老迈的皇室之人竟然真的被激发出了伽的力量。或许并不完全，但是经过实验人员的仔细检查，这个老人的确有觉醒为伽的趋势。
听到这里的雅弗楞了一下，下意识将目光移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诺亚。感觉到雅弗的视线，诺亚抬眼和他对视一眼，眼底露出难得的犹豫之色。
诺亚或许想要隐瞒什么，但是伽之间进行思绪交流的时候彼此都是无法撒谎的，所以诺亚和雅弗情绪的波动很快就被缪特察觉到。
他停止说话，看向诺亚。
“你知道什么吗？诺亚。”
“……是的。”
白发下的紫眸深邃了一分，回答的诺亚注视着缪特，他的目光非常复杂。
“我知道这件事，上一任诺亚曾经告诉过我类似的事情。”
“给人类注入伽的血液的确能让极少数的人类产生觉醒为伽的趋势……但是，实验结果全部都失败了，无论是你说的那个还是我所知道的，所有的人都死了，是精神上的死亡，他们的躯体还活着，活了很久，但是他们的灵魂已经不复存在。因为是百分百的失败，后来人类就放弃了这个实验方式。”
缪特沉默了稍许，然后开口说话。
“我一直都在想，伽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诞生……在寻找答案很久之后，我只能大概猜到一些。”
“伽其实就是人类的进化体，若是没有当初那一场战争，没有对地球的破坏，或许在很久之后所有的人类都会进化为伽——而我们这些伽，其实只是在地球的帮助下先一步激发出了这种力量而已。”
“所以，伽的血液输入人类体内，就会激发人类基因急速进化。这种进化非常的剧烈和可怕，甚至会对精神造成毁灭性的伤害……若是没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守护着，就会因为过度剧烈进化而导致自我毁灭。”
“那种守护的力量是无形的，看不到也摸不着……但是它是确实存在着的……我觉得，这种守护的力量只会在地球上存在。”
说到这里，少年突然笑了一下。
“但是现在看来，或许并非如此。”
他低声笑着说。
“我的第一次生命是我的父母赐予的，而我第二次甚至于第三次的生命都是地球赐予的。它的灵魂和我连接在了一起……正如我所说，我精神的波动是与地球最为接近的。”
其他人还有些懵，不知道缪特为什么突然换了话题说到这个，唯独诺亚的眼神凝重了起来。
“缪特。”已经猜到缪特想要做什么的白发少年缓缓摇头，“这很危险，我不希望你做这样的事情。”
缪特笑了。
他说，“就这样吧，我想，我一个人的血应该足够了。”
他笑着说，“毕竟，少将有点轻微洁癖的，我的血他大概还能忍忍，让别人的血流进他身体里等他醒来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而且，他也很小气，不想让少将身体里流着别人的血。
缪特的话让莎拉张大了嘴。
“可、可是，缪特，你没听诺亚说吗？这样很危险啊，以前那些做了实验的人类全部都死了啊，太危险了啊，还是再等等，找个稳妥的办法——”
“没有时间了。”
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
本来还能有一两个星期的时间让他想办法的，但是少将硬是用意志力让自己醒了一次，由此造成了极大的损伤。
“少将他最多还有五天，不，或许只有三天了。”
他说，用一种冷静到可怕的口吻。
“反正已经被逼到无路可退了，也只能搏一搏了，是不是？”
“可是——”
“别担心，莎拉，我说过吧，除了地球，还有其他的办法。”
“缪特。”诺亚再一次重复，他的眼定定地注视着缪特，“我说过，我不希望你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诺亚的话让莎拉眨了眨眼，一脸困惑。
“哈？缪特？只是取血那么危险吗？是因为需求的血量太大吗？”
诺亚没有理会莎拉，只是看着缪特。
“你想在血液注入的同时，和元帅进行精神同调，用你的精神力进入元帅的潜意识深处守护住他的精神和意识，是不是？”
“不要这样做，太危险了，你的精神和他同调之后等于彼此的精神力融合，一旦在这个过程中他出了意外死去，万一你从他的潜意识中无法及时脱离，你就会——”
“诺亚。”
缪特打断了诺亚的话，他看着诺亚，笑了一笑，轻声说。
“我来找你，是来寻求你的帮助。”
他说，看向已经呆住了怔怔地看着他的莎拉，还有其他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其他人。
“我在这里，是想要寻求大家的帮助。”
他想要去做，他已决定去做。
所以，你们的劝说，你们的阻拦，都没有任何意义。
“……是啊，劝你也没什么用。”
诺亚摇了摇头。
他想起很久以前，那个拼了命也要挡在那道毁天灭地的炮火之前的少年的背影。
在巨大的依修塔尔之上，在轰向依修塔尔的那道毁灭性的炮火之前，那个少年的身影是如此的渺小，仿佛随时都会被火光吞噬成为灰烬。
可是就是那个渺小的身影死死地挡在炮火之前，守住了他身下蓝黑色的旗舰，也守住了旗舰中某个人类。
诺亚叹息着说，“随你吧。”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寻思着，只要那个时候他在场仔细注意着，万一真的出了意外，他也应该来得及将缪特的精神从那个人类的潜意识中拽出来。
“你想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先要说服议会的那些长老们。”
“说服？”
“我希望能带少将进入【乐园】。”
“什么！”
【乐园】。
那是初代的伽们为了守护当时被污染的地球上无数即将灭绝的生灵而建立的地方。
两万年前，在核弹即将毁灭一切的前一秒，【乐园】掉入裂开的地缝，陷入深深的地下，而正是因为这样，在其中生活的伽们才得以存活。
在这数万年的时光中，陷入深深的地下的那个【乐园】一直都存在，而且被小心地保护着，传承着数万年来伽的信仰。
那里是最深的地下。
那里是最接近地球心脏的所在地。
那里是伽的圣域。
第193章 第 193 章
在向议会提出想要带一个人类进入【乐园】, 自然引起了议会的长老们激烈地反对。但是最终缪特和诺亚说服了他们。
【乐园】其实并没有任何秘密，也没有任何限制, 所有的伽都可以自由地进出, 甚至对于伽的小孩子们来说它更像是一个可以让他们尽情玩耍的美丽花园。
之所以说它是伽的圣域，是因为它的存在是一种象征、一种信仰，以及，一种不能遗忘的记忆。
它的存在告诫着一代代的伽，要对地球心存敬畏，要对所有的生命心存善意，和谐共处，千万不要走上和人类一样的道路。
会议的长老们并不担心人类进入【乐园】会暴露什么，他们纯粹只是不愿意让人类进入伽的信仰之地。但是, 在缪特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们, 并且告知了他们特洛尔真正的身份之后, 他们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人类的皇帝……竟然如此。”
会议长紧皱着眉说。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将领, 他一定会坚持拒绝，但是如果这个人的身份是统领整个宇宙的人类皇帝的话，他就不得不多考虑一些问题。
“如果是这样，的确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必须想办法。”
“我很担心。”
诺亚开口说道，“外面的宇宙本来一直处于混战之中，而各个势力都在想方设法寻找地球, 想要用这一点来获取普通民众的认同——或者说, 以此来证明自己正统的身份。但是这位人类在不久前统一了宇宙, 他已经成为了人类的统治者, 也就是说，只要他以人类统治者的身份限制人类寻找地球的行为的话，反而更好。”
他看着若有所思的会议长，还有那些交头接耳的长老们，继续说下去。
“若是他突然死去，宇宙再次四分五裂，各个势力一边征战不休一边寻找地球……虽然太阳系有守护罩保护着，人类现在找不到，但是随着人类科技的飞速发展，我担心迟早有一天人类还是会发现地球。等到了那个时候，地球很可能会成为众多势力的争夺对象，陷入无休止的战火之中。”
“可是人类无法进入地球，不是吗？”
有一位长老反驳道。
他认为，只要人类知道他们被地球排斥，就不会在乎这个星球了。
“……他们无法登上地球，但是并不代表他们没办法控制地球，用另一种方式。”
雪白发丝散落在诺亚微微眯起的眼角。
“你们大概觉得人类个体比起我们伽来说很弱，那只是错觉。”在两百多年的生命中一直在和人类战斗的诺亚说，“人类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物。”
“他们的可怕不在于他们所拥有的武器，而是在于——他们从不懂得敬畏、以及尊重自己以外的生命，哪怕是他们同胞的生命——所以你们根本无法想象人类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情。”
“会议长。”
在旁边一直静静地听着诺亚和会议长对话的缪特终于开口，他抬眼，看向众位长老。
“如果说人类是窥窃着地球的狼群，那么，少……特洛尔就是狼王，狼王可以控制住狼群。”他平静地说，“现在，狼王已经被驯服。我能确定，我可以掌握他，控制他，甚至于，利用他。”
“可是如果现任狼王死去，必定会诞生新的狼王，到那个时候，新的不受掌控的狼王会做出怎样的事情，谁都不会知道。”
短暂的沉默之后，会议长回头，开始和议会的长老们商讨。
虽然他们都不喜欢人类，但是他们已经不是因为自己的喜好随意做出冲动的决定的毛头小子了。自己的喜好先放一边，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如何做出对地球、对伽的未来最有利的选择。
从那个闯入的战舰来看，人类的科技水准已经大大地超越了他们，尤其是在伤害性武器上，虽然他们现在的力量能够隐藏住地球，但是并不代表他们真的可以永远隐藏下去——他们必须找到现阶段对他们最有利的方法。
如果真的能将现任的人类皇帝变成伽，那么从很多方面来说，对他们、对地球都很有利。
就这样商谈了许久，他们似乎做出了决定。
会议长沉吟了半晌，开口询问。
“我还有一个问题，缪特，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去【乐园】？”
他定定地注视着缪特如此询问，他看着缪特的眼中闪动着锐利的光，而这个少年给他的答案将左右他最终做出的决定。
缪特笑了一下，少年的脸还带着几分稚气，像个孩子一样，眼睛弯起来的时候像是月牙的弧度。
那张脸笑起来的时候，不管怎样都无法让人感到讨厌。
“我想让他活下去，可是那只是我的愿望，我的私心。”
他笑着说。
“伽是地球给我们的力量……让一个人类成为伽……其实我并没有这样的资格，终究还是因为我的私心……我自私地滥用了地球给我的力量。”
少年坐在那里，垂眼，从天窗照进来的阳光落在他细长的睫毛上，光点像是在他睫毛中跳跃。
他的声音平静而坦然。
“【乐园】，那是最接近地球的地方。”
“我去那里，是想要把最终的决定权交给它。”
“我自私地做了我想做的事情，但是，伽终究还是属于地球的力量，所以，只有它才有裁决的权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