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生情障(14)
未曾想,少女竟是一手扣住了他的咽喉,一手提起了他的后颈皮毛,抱歉地道:“对不住,我希望爷爷与爹爹能平安回来。”
她后又兴奋地对诸人道:“我捉住他了。”
白狐团子顿觉惊恐,倘若能再见得自己的爷爷与父亲,这少女恐怕根本不会理会旁人的死活。
凡人们围了上来,皆是夸赞少女的机敏。
白狐团子巡睃着凡人们,略有迟疑,但末了仍是一蹬少女的手臂,从少女手中挣脱了。
少女吃痛,眼见白狐团子出了厅堂,慌忙去追。
尚未追出几步,她竟是看见了那青面獠牙的妖怪,那妖怪乃是野猪精,生得一身横肉。
她一指不远处的白狐团子,恭敬地道:“这便是尊主要的白狐,是我们千辛万苦从那僧人手中抢来的,然而,那僧人修为高强,我们敌不过他,还望尊主大发慈悲,将我们的亲人还予我们。”
言罢,她“噗通”跪在了地上,余下的五十二人亦跪下了。
白狐团子并非这野猪精的对手,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便被这野猪精捉住了。
野猪精捏着白狐团子左边的毛耳朵,又朝着跪了一地的凡人道:“你们的亲人正被本尊炖煮着,打算犒赏属下,你们虽然办事不得力,但至少帮本尊捉住了这白狐,本尊便大发慈悲饶你们一命。”
少女冲到了野猪精面前,哭道:“尊主勿要戏弄于我们。”
野猪精不怀好意地笑道:“本尊让厨娘将他们洗干净了,并添了不少佐料,应当香得很,尚未开席,不若你与我们同享?”
少女面色煞白,脑中尽是自己的祖父与父亲被拆骨剥皮,炖煮成肉汤的情状,她的鼻尖好似还能闻到肉香味以及各种佐料的香气。
她腹中一阵翻腾,忍不住呕吐起来。
野猪精原本见她有几分颜色,态度算得上客气,眼见少女胆敢在他面前呕吐,一抬足将少女踹翻了去。
少女呕吐不止,呕吐物中又混了血液,瞧起来甚是可怜。
野猪精“啧”了一声,晃了晃手中的白狐团子,白狐团子讨厌被捏着毛耳朵,挣扎不已。
野猪精轻柔地抚摸着白狐团子的皮毛:“这身皮毛当真不错,怪不得尊主喜欢。”
白狐团子停止了挣扎,发问道:“你口中的尊主可是妖道尊主?可是他杀了阿娘?”
野猪精笑道:“不若待你下了地府,亲自问你娘亲罢。”
白狐团子目不转睛地瞪着野猪精,在心中呼救道:明空,快些来救我。
旁的凡人们亲眼目睹了少女被野猪精踹成了重伤的惨状,哪里敢再上前。
五十二人合计了一番,方才凭着满腔恨意,齐齐冲了上去。
不过是凡人而已,再多又如何?
野猪精一挥手,五十二人便齐齐倒地了。
野猪精磨着牙道:“不若将你们煎炒煮炸炖了,打打牙祭罢。”
至此,五十二人再也不敢上前,即便当中有不少人尚能活动自如。
野猪精带着一干随从,提着白狐团子回了自己的洞府,又问小妖:“可炖好了?”
小妖答道:“正炖着呢。”
野猪精取了只笼子,将白狐团子放在了笼子当中,又将笼子放在了自己足边,自己则饮起了酒来。
白狐团子垂头丧气地团成了一团。
明空应当不会来救他了,不然明空早该来了,明空已经去寻他那友人了罢?
他觉得很是伤心,与看见母亲的尸体,以及发现父亲失踪了一般伤心。
但伤心又有何用,他仅仅是一只尚未满周岁的白狐,甚么都做不了。
待这野猪精吃饱喝足,他便要被其送到妖道尊主那儿去了罢?然后,他会被剥去皮毛,而他的皮毛许会成为妖道尊主的垫子。
他正沮丧地想着,突然有一小妖来报:“尊主,庖厨起火了!”
像是为了应和小妖所言一般,浓重的白烟弥漫了过来。
白狐团子被白烟呛到了,不住地咳嗽着,紧接着,他的视线被遮得严严实实,不可视物,再接着,他被一双手抱了起来,那双手他能分辨出来——是属于明空的双手。
☆、第十五回
他蹭了蹭明空的双手,又软声软气地道:“明空,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贫僧怎会不要你?”明空转而用左手抱着白狐团子,而后用右手提着那野猪精出了洞府。
野猪精猝不及防,未及挣扎,便已被丢在了洞府外。
明空居高临下地望着野猪精:“可是那妖道尊主害死了阮白的母亲?”
野猪精哪里会听话地作答,张口便要咬断明空的双足。
野猪精咬合力惊人,明空抬手一劈,野猪精的脊椎竟是应声断了。
野猪精修炼了不过三百余年,连完整的人形都化不出来,见明空下手狠厉,只得答道:“我不过一小喽啰,哪里能知晓尊主做了甚么,尊主下令,要我们捉住你与这白狐,据闻是要将这白狐剥皮,至于尊主要将大师如何,我便不得而知了。”
明空讥讽地道:“贫僧适才听闻你手下唤你为‘尊主’,不知你的‘尊主’若是知晓你自称为‘尊主’,会是甚么反应?”
妖道尊主向来杀人如麻,野猪精吓得双股战战,哀求道:“大师,你且饶小的一命罢。”
明空尚未答话,有一小妖禀报道:“尊主,那些凡人都跑了。”
野猪精一听“尊主”二字,全然顾不上那些逃跑的凡人,而是慌忙道:“勿要再唤我为‘尊主’。”
“尊主。”明空淡淡地唤了一声,“你既一无所知,贫僧留你何用?”
野猪精方要求饶,却已气绝身亡。
明空不杀无辜之人,但这野猪精恶贯满盈,死不足惜。
他旋即背过了身去,免得被白狐团子瞧见血腥的场面。
白狐团子将近两日未眠,已有些困倦了,将毛脸蛋埋在明空心口问道:“是你将那些凡人放走了么?”
“不错,正是贫僧。”明空将事情的始末说与白狐团子听,“那日,贫僧其实并未离开,贫僧将五十三人中的一人打晕了,变成了他的样貌,并隐藏了气息,混迹于凡人当中,方才贫僧捉了野猪精的一随从,令其带路,提前到了洞府,竟是听闻那些凡人已然下锅了,幸而锅水还未烧开,贫僧便将他们都救了出来,并在庖厨放了一把火。”
白狐团子听罢,便不由自主地阖上了双目。
他已有将近两日未曾入眠了,在半睡半醒当中,他忍不住想道:我的修为若是高强些,我便能从凡人中分辨出明空了罢?不必因为害怕自己被明空抛弃而惴惴不安。
这番所想使得他睡意全无,他仰起首来,凝视着身着玉色僧衣,适才分明杀了一头野猪精,瞧来却是不染俗尘的明空。
一人一狐的视线撞在了一处,明空柔声问道:“你有何事想要说与贫僧听?”
白狐团子答道:“我想要你教我修炼。”
明空见白狐团子目光坚定,正色道:“修炼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我们须得去寻妖道尊主,妖道尊主已觉察到我们之所在了,一路上怕是会安排不少妖魔鬼怪前来阻扰,贫僧恐怕无暇教你修炼。”
明空所言不差,但白狐团子还是坚持道:“明空,教我修炼。”
明空告诫道:“修炼很是辛苦。”
白狐团子下定了决心:“纵然再辛苦,我都必须坚持,我不能永远是一只小狐狸,安稳地窝在你的羽翼之下。”
九尾狐族于修炼之道以及交合之道都颇具天赋,即便不修炼,待第八条尾巴长出来,便能令寻常的精怪灰飞烟灭。
而能长出九条尾巴者其实寥寥,不过白狐团子的双亲俱是长出了九条尾巴的九尾狐,白狐团子应当亦能长出九条尾巴。
勤奋修炼能让尾巴快些长出来,但并不可能在短期内长齐九条尾巴。
白狐团子目前尚未满周岁,连人形都化不出来,故而修炼的首要目标便是化出人形。
明空施展身法,到了最近的一家客栈,要了一间房间,先让白狐团子用过晚膳,又让白狐团子睡了两个时辰,才去唤白狐团子。
白狐团子正好眠着,仰面躺着,皮毛舒展,粉嫩嫩的肉垫子与软乎乎的毛肚皮展露无遗。
明空原本不喜欢活物,时日一久,却是对于白狐团子这一身的皮毛爱不释手了。
他不由起了玩心,先是戳了一下白狐团子的毛肚皮,而后才出声唤道:“该起身了。”
白狐团子睡得砸吧着嘴巴,根本未将明空所言收入耳中。
明空不得不提声道:“该起身了。”
白狐团子嫌弃明空太过聒噪了,在床榻上滚了几圈,远离了明空。
明空失笑,不得不捏了捏白狐团子的肉垫子道:“该起身了。”
白狐团子并未清醒,反是口齿含糊地道:“好吵。”
明空无奈至极,索性将白狐团子从床榻上抱了起来,白狐团子立即本能地往他怀里钻了钻。
他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一碗鲫鱼豆腐汤,以内息烘热了。
果然,他瞧见白狐团子小巧乌黑的鼻子动了动,还贪吃地伸出了嫣红的舌尖来,然而,这白狐团子却依旧未醒。
他凑近了白狐团子的毛耳朵道:“你若是马上醒来,贫僧便予你鲫鱼豆腐汤吃。”
说罢,他又将鲫鱼豆腐汤端得离白狐团子的鼻子近了些。
白狐团子终是睁开了迷离的双目,含含糊糊地抱怨道:“明空,你何故吵醒我?”
未待明空作答,他已从明空手中抢走了那碗鲫鱼豆腐汤。
他如同风卷残云般将鲫鱼豆腐汤吃得连汤都不剩一滴,方才揉着浑圆的毛肚皮,又打起了哈欠。
明空提醒道:“你不是要贫僧教你修炼么?”
“修炼?修炼!”白狐团子登时清醒了过来,凝视着明空,兴致勃勃地道,“我们这便开始么?”
明空颔首道:“对,这便开始。”
他先是教了白狐团子一套心法,让白狐团子自行参悟,时而点拨一二,而他自己则在一旁低声地诵经。
若要在短期内有达到一定程度的修为,最为快捷的方法便是服用灵丹妙药。
所谓的灵丹妙药大抵被藏于各门各派中,重兵严守,他不能前去抢夺,以免为无相禅院招惹麻烦,他亦无足够的银两买些功效较差的灵丹妙药,那么他便只能去荒山野岭寻找无主的灵丹妙药,或者是从妖道尊主的下属处取——反正妖道尊主已是他的敌人,算不得树敌。
他如是想着,次日,返回了观云镇,求教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