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蒙影(108)
第99章 谎言
“看来的确有一个小队。”
等到烟花彻底凋零,狄亚才好整以暇的开口,他仍旧对眼前发生一切报以漫不经心的态度,只对情况投以高度精准的判断。
蓝摩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与狄亚的旁观不同,他只是不认为自己要发表什么意见。
而伊诺拉则更干脆,她拉开车门,往车内示意:“所以现在怎么做?我们是去找一下这支司南小队,让罗衡问个清楚,还是直接走人,免得被卷到这堆麻烦事里面?”
“罗衡找司南做什么?”蓝摩问道。
伊诺拉耸耸肩:“谁知道,你得问狄亚,这事儿他们可没跟我说太仔细。”
“很可惜,我也不算太清楚,只知道罗衡想从司南那里找到一些问题的答案。”狄亚挥了挥手,“不过,我看他用不着见司南,就已经把答案找得差不多。”
他转过脸来,仍然带着轻松的笑脸凝视罗衡。
罗衡只是低垂着头,陷入沉默,思考着一件事。
如果司南小队没有来呢?
尽管手段不同,表现不同,可是在繁衍这件事上活水村跟荒人表现出了惊人的一致。
罗衡凝望着天空,烟花已经全然消散,他想起前不久的那个夜晚,倒在地上被叶子覆盖的孕妇,那高高耸起的肚子与绝望的眼神,似乎仍然徘徊在脑海里不曾消散。
如果司南小队没有来呢?
他再一次问自己,如果司南小队错失了这场烟花,那么这璀璨迷人的景色就成了吹响悲剧的号角,那个被拯救的司南女人将成为第二个悲剧。
几天前的夜晚,罗衡站在一个悲剧的结尾,可是现在,他站在一个悲剧的开始。
最终,罗衡将这个问题问出口来:“如果司南小队没有来呢?”
在这一瞬间,罗衡意识到自己已经下了决定,他的询问只不过是在征求他人的意见,这让他莫名感到轻松。
伊诺拉不明所以:“没有来就没有来,那又怎么了?能见到当然好,见不到就跟平时一样啊。”
狄亚的笑容变淡了:“他不是在说这个。”
也许是受到的教育更多,蓝摩很快就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他的表情仍然看不出太多情绪。
“如果他们没有来的话,你想做什么?”
“我来了。”
听到这个回答,就连伊诺拉都意识到这件事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正好张涛打着哈欠起床,他茫然地趴在车窗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场内气氛震慑住,哈欠硬生生噎在嘴里。
“怎……怎么了吗?”张涛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这是要走了吗?”
狄亚若有所思地看着罗衡:“恐怕正好反过来。”
“我没有发现你是这么爱找麻烦的人。”伊诺拉撇开车门,走到场地当中来,她的红发在微风里像某种海底生物的触须一样谨慎地飘动着,仿佛正准备抓捕什么,“那女人跟我们又没关系,司南来了,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如果司南没来的话,更得不到任何好处,有什么必要吗?”
罗衡平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伊诺拉,就像我没选择把你丢在那里一样,没有任何必要。”
“好吧。”伊诺拉凝视着他,思索了一阵,随后结束简单的思考,检查过身上的武器之后,漫不经心地点头,做下决定,“我跟你一起。”
狄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妥协得也太快了吧。”
“我看不出什么慢的理由。”伊诺拉的眼睛微微眯起,她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弹匣,“对了,记得下个地方请我喝杯酒,打空的子弹全算你欠我的。”
罗衡奇异地看着她,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看什么。”伊诺拉漫不经心道,“老实说,我有想过你救我纯粹是顺手,不过救张涛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手实在有点太顺了,顺得愿意冒点风险,所以我也就不多废话了。”
罗衡莫名被噎了一下。
“这几天活水村送的食物还挺多的,跟我们又没什么利益牵扯,对我们来讲,其实人不算太坏。庆幸吧,好在我对这方面不过敏,不会为吃他们的饭杀他们的人感到多抱歉,算你走运。”
张涛一下子傻了眼:“什么?等等发生了什么事儿?”
狄亚叹了口气:“有个来自司南的女人被活水村的人救了,这本来是件好事,不过活水村打算把这个女人留下来,于是这就变成了一件坏事,现在罗衡打算去救这个女人,很显然,刚刚伊诺拉站到他那边去了。”
“啊——”张涛张大了嘴巴,“怎么一下子我们就从要帮活水村对抗荒人变成了帮司南对抗活水村了?”
“好问题。”
作为一个文职人员,张涛在大部分无法起效的时候堪称人形挂件,倒不是说队伍会有什么意见,从他选择小队而不是金羊毛城那一刻开始,注定这个队伍已经被更坚固跟严密的东西所连接起来,而不是之前东拼西凑的小团队。
于是他搔搔脑袋,在投票之前看了一眼狄亚:“嗯,狄哥,你怎么想呢?”
“如果我有的选,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狄亚故作哀怨地叹了口气,“真倒霉,张涛,你问错人了,你该问好几天前的我,那时候我可能还来得及跑。”
张涛完全没有听懂。
“啊?”
张涛不善理解人际方面的内容,他有自己的所长,尽管这些长处在这支队伍里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可不知怎么,他就是更愿意在这支队伍里做一个帮不上忙的人。
蓝摩知道小队的方针已经定下来了,严格来讲,当罗衡说出决定的时候,之后的一切询问都已经没有任何必要了。
围绕着罗衡扩散而开的同情,围绕着罗衡扩散而开的义举,他们也许并不在意结局是什么,只是盲目地跟随着罗衡卷入不属于自己的风险,围绕着罗衡诞生出一场又一场冒险。
蓝摩的目光深沉,近似深渊。
罗衡似乎并未意识到,他已拥有令人心甘情愿地杀害毫无利益摩擦的同类,甚至坦然接受自我毁灭的能力。
“我都快说得有点厌倦了。”罗衡无奈地笑了笑,“怎么一路走来,好像我一直都在对你说一样的事。不过,我想还是要说这句话,你——”
“用不着。”蓝摩摇摇头道,“就当是作为报酬吧,我愿意跟你一起去。”
这让罗衡头一遭感到困惑:“报酬?”
“没错。”蓝摩微笑起来,“作为见到神迹的报酬。”
权力与财富同样能够驱使其他人,蓝摩当然也见过无数人投入信仰的怀抱,祈求一个栖息之地,然而这是有所求的。
无论他们说着自己多么虔诚,他们仍然祈求着认可,祈求着保护,祈求着内心的祥和,祈求如何救赎自我。
因此,毫无疑问,展现在眼前这几人身上的正是神迹。
这让罗衡的困惑更深了:“神迹?”
蓝摩却没有再多做解释,只是看了看天空,他沉吟片刻后说道:“如果确实准备行动的话,我们恐怕得赶快出发了。”
见蓝摩没有回答的意思,罗衡也不打算浪费时间继续在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比起满足好奇心当然还是这件事更重要一些。
“要挑晚上去吗?”狄亚已经开始整理自己身上的武器了,他漫不经心道,“还是说现在就立刻出发?”
蓝摩平静地说:“他们早上要去种田,晚上才回来,不过刚刚那个女人放了烟花,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往回赶。”
他的口吻很冷漠,说出来的事情比这份冷漠更叫人毛骨悚然。
伊诺拉又问:“他们的武器怎么样?”
“有枪。”蓝摩眼睛都没眨一下,“不过很少,可总体来讲比我们多,平日都被村长管着,只有特定的几个猎人有,站岗的也有。”
伊诺拉哼哼了两声,意有所指:“听起来倒是个麻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