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妖管局(87)
他的沉默不语和微微闪动的眼眸,无不是在告诉谢涯答案,是的,就是他猜测的那样。
谢涯的唇角泄出一丝笑意,舌尖像是吃了什么发苦的东西,连同他脸上的笑一同变得苦涩难看。
“我没有那么脆弱,你何苦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谢涯这时候才深切的体会到自己有多么让人不放心,陆芳朝竟然为他打算到了这个地步。
那么季灵渠呢?他不是陆芳朝拜托他,就会答应这件事的人。
不过也说不定,毕竟陆家世世代代侍奉了他那么久,季灵渠对陆家应该也有感情,陆芳朝拜托他,他或许会怜悯陆芳朝,答应下来,这似乎也能够解释季灵渠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亲近,因为人家根本没有存那个心思,只是帮个忙而已,反倒是被自己占了不少便宜。
“小涯……”陆芳朝出声想要安慰他,只是他刚说了两个字,就被谢涯抬手打断。
他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眼中平静无波,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我没事,我已经二十五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孩儿,抱歉让你这么担心。”
“给我一点时间,我自己能走出来。”
“我去给杨姨他们打个电话,说一声中秋快乐。”谢涯打断陆芳朝还未出口的话,咬紧牙关,快步往屋里走去。
陆芳朝想要叫住他,可谢涯只留给他一个仓皇逃窜的背影。
“哎……”陆芳朝长长的叹息着,他想告诉谢涯,不要因为眼前的迷雾,忘记自己的本心,他看得出谢涯对季灵渠不是没有感情。
谢涯打开灯,季灵渠不知何时站在窗前,像是等了他许久。
他们一个站在门口,一个站在窗前,隔着这个屋子里最远的距离,遥遥相望,四目相对。
周身宛如被定住一般,谢涯竟挪不动脚,他的心绪翻涌,下意识咬住自己的舌尖,莫名尝出几分苦涩的滋味。
季灵渠穿着一件象牙色对襟盘口长袍,以银线绣着浪涛,浓黑的眼睫半阖,沐浴在月光下,鸾姿凤态,不沾凡尘。
这就是神明,谢涯望着他,久久移不开眼。
“芳朝告诉你了?”季灵渠没有走过来,依旧站在窗前。
谢涯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自己真的猜对了?季灵渠是受他外公所托,才和自己结婚,之前季灵渠对他的喜欢也是假的?
他心慌意乱,生出一股浓烈想要逃跑的冲动,可他的双腿又如同被焊在原地,无法动弹。
“嗯。”谢涯低垂下眼睫,躲开季灵渠的视线,因此错过了季灵渠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你是山神,我是你下一任神侍,那我们的婚姻关系还需要继续吗?”
季灵渠目色发沉,反问他:“你还想继续吗?”
谢涯捏紧拳头,犹如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却答不上的学生,垂着头愣在原地不说话。
漫长的沉默,将这个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凝滞,谢涯的心头像是有只爪子在不停的挠抓,难受极了。
“我不知道。”他扭开头如实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谢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答案很不负责任,像是在吊着季灵渠,他攥紧拳头,咬牙抬起头,直视窗前的季灵渠:“我不需要你保护,也不需要在你这里寻找慰藉,我能够自己走出来,外公担心过度了,之前的事情谢谢,以后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你知道你的情况有多危险吗?你不知从何而来的灵气,有着非同寻常的力量,这么纯净的灵力,会引来无数妖邪,你在他们眼中就是唐僧肉。”季灵渠一步步走到谢涯面前,他的眼眸如同夜色下的潭水,平静无波,深不见底。
“更何况。”季灵渠抬起修长的手指,点在谢涯的胸口,“你很可能与天珠有关系,如果这件事被外界得知,你会被他们撕碎到渣都不剩。”
他的话语间透出危险的气息,半阖的眼,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谢涯陡然看清季灵渠的眼睛,不是浓重的黑,而是耀眼的金色,胜过一切宝石与灼灼的烈日。
谢涯的心脏剧烈地搏动着,仿佛要冲破他的胸腔跳出来,等他回过神,攥得太紧手心竟被热汗打湿,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天珠是什么?”
“天珠是我留在人界的一颗珠子,里面蕴藏着我一部分力量,于百年前失踪,我一直在寻找它。”季灵渠眼里的金光被压下去,再次恢复寻常的黑眸。
“你认为我和天珠有关,所以才会留在我身边和我结婚?”谢涯瞬间得到了答案,将缺失的那一角补上。
季灵渠应该毫不犹豫的说对就是这样,可他向来平静无波的内心,竟生出一阵钝痛,他觉得这个答案对谢涯来说很残忍,他不想看见谢涯露出难过的表情,可事实的确是这样。
他倏然陷入了一种矛盾纠结的状态,找不到破解的方法,一度使他心烦意乱。
“是。”
谢涯忽然想笑,原来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他像个傻子一样,认真地和季灵渠说自己会好好对待他,会努力喜欢上他,希望季灵渠也是这样,他脑子里从来想的都是与季灵渠度过这一生,丝毫没有要离婚的念头。
到头来全是自己一厢情愿,他还责怪季灵渠不让自己亲近,责怪季灵渠总是不告而别,他甚至以为季灵渠已经喜欢上自己了,他发自内心的去信任季灵渠,依赖季灵渠,可现实却重重地打了他一耳光。
“呵……哈哈哈……”谢涯的肩膀微微抖动,扶住自己的额头,笑出声来,季灵渠听见他的笑声,心脏疼得难受。
谢涯居然在季灵渠面前笑出泪来,他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珠,对季灵渠摆摆手,说:“抱歉,我就是觉得太好笑了。”
季灵渠长眉紧蹙,不明白谢涯在笑什么。
“能不好笑吗,我之前对你发了那么重的脾气,也亏得你有耐心哄我。”谢涯收起脸上的笑意,眉眼沉静,好似寒刀出鞘,“季灵渠,我们明天去离婚吧。”
微光在季灵渠浓黑的眼眸中敛灭,他有些慌张无措地想要说些什么,可谢涯此时并不想听,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外公还在院子里,我不放心,明天我就把客房收拾出来,今晚……你暂时先委屈一下。”
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谢涯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便头也不回的下楼去。
独留下季灵渠一个人站在门口,手臂半抬起,尴尬地滞留在空中。
他似乎把事情搞砸了,季灵渠挫败的想。
胸口搏动的心脏,空洞洞的,像是急需要什么将它堵上。
自己这是怎么了?发.情-期会让人这么难受吗?
谢涯脚步不敢停下,小跑着下楼,他怕自己一停下步伐,听见季灵渠的声音就会心软地胡思乱想。
月光倾泻而下,陆芳朝身旁趴着两只白猫,正在互相舔毛。
“芳朝,这个月饼好吃吗?”参抬起头问道。
陆芳朝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旁边的斗也挤了过来,两只白猫舒服地眯起眼睛,“挠挠后面。”
“好吃,小涯做的怎么能不好吃,你们要尝尝吗?”陆芳朝轻轻摸着两只猫的脑袋,伸手拿起两个月饼递到它们嘴边。
“嗯!好吃,和九曦做的味道好像。”参吃完后替斗舔去毛发上的月饼碎渣,忽然瞪圆了眼睛,“你这个是豆沙馅儿的!”
斗在它脸上嗅了嗅,“你的是五仁月饼。”
“你们也觉得像吗?我也觉得。”陆芳朝低低地笑出声。
陆九曦是他的母亲,是她告诉自己这个世上有神明,他们陆家人世世代代都要侍奉山神大人,供奉过山神大人的水,可以祛除病气和秽气……
“外公,夜深了,外面霜寒露重,进屋去吧。”谢涯搀扶起陆芳朝,将他扶进屋里,倒水给他吃药,没过多久陆芳朝便在药物的影响下沉沉睡去。
不过谢涯却没有离开,他拉过椅子坐在陆芳朝的床边,也不开灯,就这么静默无言地守着他。
他的大脑里各种情绪,信息纷杂,剪不断理还乱,可他现在根本没有那个心情去搭理,只能将它们搁置在一旁,放空大脑,眼神呆滞地凝视着陆芳朝的睡脸,什么也没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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