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丑了我拒绝(169)
宇文猛以为他问的是仙界这满天街路上桃花,便答:“会的。”
缚君怔怔地点点头,说道:“我走后,你们可从云明海皇室中再择新君。”
宇文猛听到他这话瞳孔猛然一缩,单膝跪下道:“帝君!”
缚君解开自己头上的帝冠,一扬手便将其抛入水中:“皇姐其实有句话说的对,我没有资格一出生就身居这仙界的至高之位。天帝之责太重,希望新帝不会后悔。”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朝帝宫内走去,背对宇文猛说道:“召老仙们来帝宫一趟。”
宇文猛踌躇片刻,眉头紧皱,但还是照缚君的话去做了。
而后,血满帝宫。
宇文猛就这样站在门外,沉默地看着缚君杀了殿里最后一位仙君。仍带着余温的血液飞溅到他脸上,但他只是眼睫颤了一下,抬手拭去血珠后,静候缚君继续下达命令。
缚君此时浑身是血,右手心的墨汁被鲜血冲刷的斑驳不清,垂在指尖,似笔墨落下后点在眉心间的一点朱砂。
他扔下手里的剑,像个孩子一样坐在满是鲜血的大殿里,笑得极为开心:“我想要老师来接我。”
宇文猛闻言,一句话也不说地转身,立即朝镇魔塔而去。
于是浮云枝拥有了第二次出塔的机会,可他听清宇文猛的话后,却再也没了心思欣赏仙界的长年之光景,日月不夜之山川。
当他见到除了帝服,满身鲜血坐在阶梯上等他的缚君后,浮云枝也不知道自己对他是怅恨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些——也许他一开始就没有走到他面前,将那个粉团子抱起来,他如今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般模样。
浮云枝再次开口喊他的名字:“君君……”
“老师……”缚君笑得很开心,“我在等你。”
浮云枝走到他面前,抬手擦干净了他脸上的血迹,又从怀中掏出一截红绳仔细捆在他手上。
缚君问他:“这是什么?”
“红线……将我们俩永远绑在一起的红线。”浮云枝缓缓答道,他抬起头盯着缚君的双眸,“我们回去好不好?”
缚君拽住他的衣摆:“好……”
再之后呢?
缚君坐在镇魔塔冰冷的石地上回忆着那些往事。
再之后,就是永不相见的四万年。
浮云枝骗了他。
他根本就不想再和他在一起了,他宁愿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块肉,用笔墨勾勒出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女童陪他,也不愿来看一眼永远在等他的他。
他好嫉妒落夕叶。
他一直在想浮云枝为什么不肯原谅他,想了几万年始终还是想不透,他有时甚至会觉得浮云枝也像他当初那样,为他编织了一个几乎有一生长的幻境,幻境碎后,他还是那个坐在案桌之前,日日聆听老师教导的学生。
然而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因为他走之前折下的那截桃花也从未开过。
直到云采夜的徒弟来到他面前,他才有了一点希望。
他知道云采夜——那个天赋极高剑修,他也知道他的徒弟喜欢他。
如果不喜欢,他的徒弟为什么要那么紧张他?
许是浮云枝恼他当初强迫他呢?
所以缚君告诉烛渊,让他也去试试——强迫他师尊。
然而云采夜却原谅了他的徒弟。
当烛渊应诺送来仙界最艳的一枝桃花时,他才蓦然醒悟,浮云枝到底为什么不肯原谅他。
他拜浮云枝为师,不过是想拜托老一派仙君对他的控制,而浮云枝认他为学生,却是在认真地教导他。教他为人处世,教他做一个明君,哪怕不能造福众生,也不能为害六界。
但他却辜负了他的期望。
他先是逼走了敬元,又以仙魔两界做注,逼死了缚华芸,逼疯了荒仲;年幼的相夜因他一句话而死,仙界死在魔君刀枪之下将士不计其数,万里白骨。
他继位万年间没做过一件天帝该干的正事,他骂凌杭上仙德不称位,他又何尝不是?
要是早点醒悟该有多好……
落夕叶照旧来找他玩时,缚君抬手拽住了她的袖角:“夕叶,你能帮九哥哥一个忙吗?”
落夕叶皱眉想了会:“我得去问问爹爹呢。”
缚君点点她笔尖:“这事可不能让你爹爹知道。”
落夕叶闻言更加犹豫了。
缚君却道:“还记得你爹爹以前给你吃的那串糖葫芦吗?”
“记得!”落夕叶眼睛蓦地就亮了起来,“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有种东西比它更好吃,叫桃花糕。”缚君说着,从袖间取出一个白玉瓶,里面装着一截枯败的桃花枝,“你把这截桃花枝放到你爹爹的桌子上,之后采夜上仙就会来接你去吃桃花糕的。”
“真哒?”落夕叶先是兴奋,继而又萎靡了下来,“可是爹爹说我不能出塔的。”
“没事,你还能回来的。”
落夕叶听到他这话立即就从他手里抢似的,夺过白玉瓶飞奔下楼:“那夕叶马上去!”
缚君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缓缓笑了,从怀里重新掏出一截盛放的桃花——这是烛渊给他带来的,而他施了幻术的那枝,是他随着浮云枝入塔那日带来的。
隔了四万年,它终于要开了。
宇文猛果然没有骗他。
缚君攥紧了手中的桃花枝,轻声道:
“老师,好久不见,学生很想你。”
第134章 荒夜
又是一年春。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荒夜负手,神色淡淡地走在长街之上。
一阵夜风拂过他掺霜的鬓角,吹落了长堤畔的无数桃花。粉色的花瓣纷纷坠地,数不清的明艳花灯也跟着她们乱动,逐着树影摇曳戏月。
目尽之处,满城都是长灯,满街尽是游人。
垂髫的小女牵着大人的衣角,举着糖葫芦流连于灯街之中;二三旧友比肩,坐与高楼之上把酒言欢,屋梁之上满落月影花,琉璃瓦下歌舞通宵达旦,华车宝马伴着笙箫带着落花,踏起香风而来。
一道道明亮的光团破开夜风,攀至天际最高点时猛然炸开,宛如镶在夜幕上星河从九重天上倾泻而下,与皎洁的月华一起宛转而下,照亮了一方天隅。
似乎被这炫目的烟火花了眼睛,荒夜垂下眼帘走到一座桥上,俯身望着桥底倒映了漫天星光月影的流水。
他捡到圆圆那晚,似乎也是元宵吧……
“让我一个人待会。”荒夜没有回头,对一直跟着他鬼月说道。
鬼月上前一步:“太子——”
荒夜抬手止住了她欲出口的话,鬼月无奈,只得转身离开。
在桥的另一端,被荒夜支远的护卫见鬼月魔君从太子身边离开,纷纷迎上前,却在她摇了摇头后噤声。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荒夜扶着石栏,独自喃喃低语着。
那些开得极艳的桃花匆匆枝头落下,浮在水面上,和无数盏花灯顺着河水从他眼前漂过,鬼使神差般地,荒夜抬起头来顺着花灯来处转头望去,一下子就在人影稀少的岸边,灯火阑珊之处看到了那张仿佛隔了半生才能再次看到的面孔。
捧着一盏花灯的青年没了年幼时的稚嫩,如画的眉目,精致的容颜,他今日没有穿紫衫,而是换了层朱红的纱罩,与站在他身边的那人同阶而立,恰似一对新婚的璧人。
荒夜愣愣地看着他,看着无数粉瓣自他身边纷纷而落,随着微凉的夜风蹭过发丝末梢,也有几片掉在他的鬓间。
站在他身边那人见此,伸手拨落了那几片桃花瓣,于是他便抬起头,对着那人笑了一下——他眼中有无数团莹莹的光雾,柔柔地凝望着那人。
那人就是他的小徒弟,似乎是叫烛渊,得尽了他所有的爱意。
他牵着烛渊的手,抬着头嘴唇动着,像是在和烛渊说话。
没一会,烛渊便低头在他唇角吻了一下,趁青年还没回过神来夺过他手中花灯,随手一抛扔到水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