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的职业素养 六(16)
院落里包含会客、机密、聚会等私密性极高的场所,是每个主子私下行动最重要的地方,傅辰微微凝眉,终究没说什么。
现在瑞王不在府里,景逸为何将自己带到这个地方。
但他相信以景逸的才智还不至于犯如此浅显的失误,想害他何必做那么明显。说到底他相信的不是景逸,而是瑞王看人的眼光。
景逸七歪八拐一路领着傅辰来到一间紧闭的门廊前,低声道:“这里是小书房,是王府建成后王爷午憩的地方,虽然从未说过这里不能入内,不过所有人都将它默认为禁地。”
“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让我犯忌讳?”挑眉一问。
景逸摇了摇头,“我也是偶然进入过一次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当年的震撼直到如今还历历在目。”
傅辰瞳孔微微一缩,听景逸的语气,就好像这里与自己有关一般,勉强抑制住后退的冲动。
“你不是奇怪我羡慕你的原因吗,这里会给你答案的。”
景逸抬起手准备推门,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阻止,抬头就是傅辰那不明意味的脸,“你在害怕?”
他可从未见过这个胆大包天连当年四妃之一的德妃都敢勾引的太监有害怕的时候。
傅辰有一种说不清的预感,似乎这扇门打开后,会有什么发生他也预料不到的变化。
“你是怕自己承担不起,还是怕无法回应?其实怕……已经说明你是在意的,你可是个捅破天都谈笑风生的人。”景逸似有所指,他的确不太看得惯傅辰对任何事都不放心上的样子。
坚定地推开了门,这个恶人,他来做也尚不可。
如果这能让殿下能够有一丝得偿所愿的可能。
门后的画面的确在一照面的时候会给人视觉上的冲击,满屋子的画像,环视周围,画得都是同一个人,或是柔和或是激昂的笔触在画卷中绽开,画中人时而狡黠时而冷漠时而微笑,寥寥几笔却将此人的一颦一笑跃于纸上,一气呵成中透着浸透画纸的力道,粗看便有惊艳感,细看却又暗含风骨,能感受到此人的绘画功力深厚。题字笔走游龙,都说字如人,那金戈铁马的气势正是瑞王本人的写照。
真正令傅辰震撼的是,上面的人都是他。
心脏受到的冲击,令傅辰久久无言。
心中还有些隐隐的骚动,因为他觉得上面的人非容貌,而是神态、眼神与自己很像,但他确定自己并没有记忆断层,对上辈子的事也记得很清楚,所以他不可能是原主,这是个与他极为相像的人,所以他才会因缘际会转生到此人身上?
傅辰默默的一幅幅画扫过去,每一幅都能看出作画人的感情。
要有多深的执念,才能把一个人那么细微的表情都捕捉到?
见傅辰没有任何反应,景逸想到此人的冷情冷心,难道这样都打动不了他?是啊,他都忘了虽是太监,但傅辰有兴趣的也是像德妃那样娇软的女人。也不知道自己今日的做法是否多此一举,率先走了进去,“世人都道殿下的书法堪称一绝,朝中不少大家能得到他的一份墨宝都是珍而重之,却没多少人知道画技也是独步的,只是他极少动笔,也许这个屋子里的画已经耗尽他所有的情了。”
说着,拿起旁边一堆叠着的画卷,像是弃之不用的,掸了掸灰尘,“这里平日不进人,都是瑞王亲自打扫,几个月未归也积了些灰。上面挂的都是瑞王较为满意的,也是最像你本人的,这里的才是他真正的心情。”
接过那些被丢弃的画轴,傅辰发现自己拿着画的手有些脱力,几乎拿不稳,为什么他会出现这样的情绪?上面的也是他,只不过比起挂着的,笔锋显得断断续续的,看得出来在画的时候,此间的主人心情很痛苦,隔着画傅辰似乎感受到对方的绝望。
“以他的性子是不可能让你看到这些的,这些是他的骄傲被碾碎的证据,也是他失败的伤疤,怎么可能被你发现。”景逸顿了顿,眼眶微红,“你手上拿的这些,是他在这五年里最想你的时候,不断重复画的,我那天偶然进来,看到的正是浑然忘我的他,一笔笔不断地画你,他怕时间长了……连你的样子都不记得。”
我并非比不过你,只是再好,都入不了他的眼。
傅辰拿着画作的手指,有些微白,头隐隐作痛,似乎有什么要呼之欲出,却依旧被厚重的雾团遮挡。
“你倒是痛痛快快走了五年,他那时候像疯了一样,不吃不喝不睡,等着你,守着你的骨灰盒……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崩溃,边哭边喝着酒,问着:为什么不再对你更好一点,为什么你要走的那么干脆,为什么不肯回来看看他?”
“我有时候也在想,傅辰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怎么可以硬到这个程度?”景逸深呼吸,又平复了语气,“为了不那么痛苦,他自请上战场,你以为他的军功是怎么来的?”
傅辰终于抬头看景逸,发现对方的连眼白都泛着红,连旁观者都被动容了,那么原主呢,傅辰第一次那么痛恨自己占据了这具身体。
“你以为靠他是王爷的身份?哪有那么容易,他刚去的时候谁肯服他,不过当他是来军营里玩耍的公子哥,上不通下不达,往往只给了他王爷的面子,他从小兵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所有的军功都是实打实的,每一次我都觉得他会死在战场上,他像个疯子一样杀敌,不畏惧生死,就好像死了就能去陪你一样。他拼过来了,得到了认可。”景逸指着傅辰腰上挂着的玉佩,那是一对,一直寸步不离挂在瑞王身上,“他就这么咬牙活着等到了你!”
“后来猜到你可能还活着,就沿着你离开的路线一路在西边找……我已经数不清这些年陪他找过多少个背影像你的人,每一个他都会像个孩子一样先是激动,而后又是无尽的失落。”看着傅辰惊讶的望着自己,“哦,我都忘了你没了记忆,但是这次你找回了记忆也应该记住,他为你做的一切,不然,就太不值了。”
“有件事你肯定也不知道,当年嵘宪先生的确追杀过你,殿下并不知情,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彻底消除疑虑。嵘宪先生对于殿下来说是幼年到青年时唯一像是父亲一样的存在,但就只是因为这一次追杀,殿下就放弃了他。”
“我与你说这些,定然是他不希望的,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做坏人了,你之前易容、不愿相认、划清界限都是迫于形势,怪不得你,但以后,我希望你哪怕无法爱他,也能稍微……对他好点,就算是装的也好,就像你这几个月做的那样。”
“听闻昨日他夜不归宿,在军营宿了一夜,估计又没有阖眼,我想与你有关吧,无论你们产生矛盾是什么理由,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和立场,他虽然贵为王爷,却并不比普通人活的自在。好了,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想必也不会希望外人在的,我这就走了,你想待到什么时候……都没关系。”反正他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跨出门槛的时候,景逸回眸,“他的发色并非天生如此,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你或许可以猜猜?”
景逸走了,傅辰看着一幅幅属于自己的画像,心脏像是被千百跟草扎着,并不疼却挥之不去。
他似乎有一点理解为什么景逸这般才貌无双的人会羡慕。
这样的感情,浓烈的像是能冲垮人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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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辰将那些画卷和桌面上的灰稍稍清扫了一下,看到一些不符合这间屋子的物件,像是破旧的烛台、破烂的被子、缺了个脚的家具,有些疑惑,轻轻将门关上,让屋子内的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今天松易过来给傅辰送消息的时候就看到在书桌前发呆的傅辰,这是咋了?
他们和薛睿等人合作的不错,到底里头有不少是邵华池的旧部,两方又经历过地下火器库的共患难,两方都有开诚布公的心,自然效率就高了。
傅辰听完,却迟迟不能把这些消息更有效率的与自己得到的信息快速汇总、分析、出计,他知道,今天还是被那间书房干扰了。
“您怎么了?”只见傅辰坐在书桌前,提着笔却迟迟不愿动手。
傅辰像是离了魂,只是定定地望着松易,张了张嘴,胸口的微微酸涨还未褪去。
或许他是震撼的,也或许……
他也是有些羡慕原主的。
第227章
或许他是震撼的, 也或许……
他也是有些羡慕原主的。
第一次,有一种希望原主回来的欲望, 这样一份感情不该被外人沾染不是吗, 就算是回应也不该是他来。
“府里今日没有设宴吗?”堂堂瑞王,过个生辰连宴会都没有?
“为什么要有宴会?”松易不明所以,而后拍头一想, 日子都过得都混了,今日不是殿下的生辰吗, 不过傅辰问这个是巧合吗,松易古怪地看了眼傅辰, “今天是殿下的生辰,不过他从来不办,就是皇上有过这个想法, 也被退掉了,所以不少人都猜测, 殿下是不是不爱这些俗物。”
这么说的都是那些大家, 他们总觉得能写出那么一手好字的殿下定然是个有情怀有格调的人, 不是那些军中的莽夫可以相提并论的, 生日这等宴会又铺张又俗。不过松易猜测这群人应该猜对了一半,殿下的贤王之称可不就这么得来的, 但原因肯定不止于此。
正要在宣纸上下笔的傅辰, 顿了顿,墨色晕染开一朵水滴状的图案。
脑中想着生辰需要准备什么的物品通通下架,傅辰沉思了一会, 才缓缓将笔搁在砚台上。
“哦,我忘了您不记得这些了。”其实就是原本的傅辰也不会在意这些,当然松易没有提,“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傅辰平日几乎从来不谈私事,实际上傅辰也没有什么私事好谈,松易也只以为傅辰只是随口问问。
良久,“你待会要去军营?可否替我给瑞王带句话?”
“好的,需要说什么事吗?”松易还是很分得清的,别的什么人这么说他大约是面上答应着,但在邵华池勉强一句都不会提,可这人换成傅辰,就不一样了。
“不用了,若是忙的话,就罢了……”傅辰目光一闪,一丝浅淡的犹豫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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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华池在训兵的时候,是极为专注的,直到这群新兵被他从早操练到晚,累成了死狗,他才空闲下来,间隙间看了眼等候了许久的松易,“说吧。”
松易把今日城内外的大致情况描述了一遍,瑞王就是足不出户,也一样要清楚各方情报。
听完后,邵华池就着情形进行下一步行动。
松易又说了一下调查马泰氏的进展,邵华池不置可否,“继续查,更仔细的!”
他知道王妃对小家伙不太好,却没想到她可以心狠手辣到这个程度,以前那个对自己笑起来都羞涩的姑娘去哪里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后宅女子的诸多手段了,却原来依旧是井底之蛙,太小看她们的能耐了。
见邵华池面如沉水,“邵龙已经送到母妃那儿了?”
“是的,娘娘虽然意外,不过她看上去很高兴。”梅妃温婉大方,可能因为以前是司礼姑姑的关系,走路说话都令人心旷神怡,就是松易每次看到梅妃都是不由的害羞,放低了说话音量。
邵华池脱去出了一身汗的衣服,换成更轻便的,待会还要和士兵们比划功夫。
松易又继续说了朝中从老大死亡,老二起义后的各个势力状况,直到都说完,松易还迟迟不走。
邵华池已经准备下一轮比试了,见状挑眉:“还有事?”
“这……是公子让我问一句,您今天是否回府?”
邵华池穿靴的动作滞住,不管什么目的,傅辰会主动问关于他的事就很神奇了,就是傅辰不说他也想就这几日去哄人,本就不愿傅辰为了一个孩子与他闹口角,好不容易没了记忆,性格也服软了许多,他还想着进一步。当然傅辰装的也没问题,不这样他哪里有机会与他一路上靠那么就近相处。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了,觉得刚才抑制不住高兴的自己实在有点自己都看不过去,“他有说什么事吗?”
显然他也习惯性认为,傅辰会主动理会他,一定都是公事,私事是想都没想过。
“让景逸他们接下面的训练任务,我回府一趟。”邵华池吩咐了一声,打开帐篷往外面走。
看,哪怕公子只是询问一句,他们殿下还是会立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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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辰正向瑞王膳堂的厨子们学习使用炉灶,怎么控制火候,哪怕他现代有厨艺到了这里也成了睁眼瞎。
长寿面是从古流传至今的生辰食物,傅辰是个比较传统的人,以前只给领养家庭的亲人做过,后来是妻儿,在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这种面做法很简单,但越是简单的越是考验功力。
傅辰不是老饕,但只要吃过的一次觉得不错的食物,就会回去给妻儿做着试试看,这算是他的业余爱好,不过后来没了让他想做的人了。
现在忽然要准备动手做,还是有些生疏,更何况这个膳堂里就没几样他熟悉的器具。研究了几个时辰,勉勉强强拿的出手了,傅辰觉得唯一还不错的只有维持以往水准的刀工了,点了几次火不是太旺就是太弱,不由地挫败,他与这个时代的炉灶八字不合。
将那十几碗失败的面送给了厨房的师傅们,自己也吃了不少进去,这也是他也没浪费的习惯。
傅辰觉得一个人可以活得再奢侈都不为过,吃自己的不丢人,但不能浪费。
拉面需要的是高筋面粉,其实这种面粉在古代就已经有了雏形,早年传入日本的拉面就是它演变而来的。
只不过有这种食材的人家不多,恰好瑞王府是有的,洗完手就开始揉面,将一团团羊脂一样的白乎乎的面团搓成一条条均匀的面条丝,犹如一条条巨龙盘在碗碟上,长寿面顾名思义就是越长越好,寓意着吉祥如意。
开始煲鸡汤,这是昨天剩下的鸡肉熬出来的,看着金黄色油圈的高汤上翻滚着泡泡,闻着就很有食欲。
有了前面两个步骤的成功,傅辰对这碗长寿面终于有点信心了。
浓郁的香气让刚刚跑进来的青酒、包志、灵珑几个小朋友吞了吞口水,那味道从鼻子穿过喉咙,令人食指大动,他们想撒撒娇看有没有希望吃到一点,但看着傅辰认真做面的侧脸,专注的令人不忍打扰,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在厨子的指导下,傅辰小心地控制着火候,煮好黄橙橙的高汤捞出了调料,将它盛入瓷碗中,又开始下水煮面,当面沸腾起来的时候,就算完成了大半了。
再放下刚才切的鸡丝和胡萝卜丝、黄瓜丝,和煎好的胖嘟嘟的荷包蛋,撒上绿油油的细葱。
见旁边还放着刚蒸出来的桃花糕,其实一个王爷有这种爱好真的很不搭,不过傅辰尊重每个人的喜好,还是端了一小碟热乎乎的出来,与长寿面放在一个盘子里。
傅辰看了看天色,应该差不多回来了吧。
邵华池一走出营地就碰到送礼的队伍,都是各个府里派来的,这些人也知道其他地方想碰到瑞王太难,都在这儿蹲点守着呢。有些是派了管事有些却是本人来的,邵华池笑着一一婉拒,既给足了面子又不失态度,这些人当然也知道送些价值高昂的的东西一个不好就会被弹劾,而且瑞王是出了名的节俭,送到府里的礼物每年都会退回来,但如果亲自过去只送一点小玩意儿就不一样了,比如有个刚上任的京官,是邵华池推荐晋成帝选出来的探花,他送了只八哥,还能听到时不时喊一声:王爷吉祥!九王爷邵子瑜也派人送了礼,这是为在京城外建一所学堂,给普通百姓提供免费的食宿,由邵子瑜与邵华池、邵瑾潭共同出资,这样的礼物邵华池也根本不可能拒绝。
这些送礼的也是戳中了邵华池的喜好,贵的不给,就专挑他拒绝不的了,要是报到皇上那儿,还是被夸奖的份。
其实一般人很少过生辰,除非到了整数或是过了六十,但如同王爷之类的身份,每年还是会象征性的办一下,俗称小诞。
打发完了这群送礼的,邵华池一路却被时不时来的百姓堵住,他们送的都是自家的食物,刚下的鸡蛋、一点蔬菜、蔬果,还有小朋友把自己的糖人递过来,让邵华池哭笑不得。
虽然邵华池从没有说过自己生辰的日子,但只要想知道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传十十传百,去年他没有回京就没有那么热闹,今年推广了天花的疫情,京城里头还有百姓在西北是有亲人的,知道后更是感激非常。面对一张张朴实无华地笑脸邵华池有些感动,只能象征性地收了一些,即便这样也让他的战马破晓挂了满满当当的食物。
这样的备受喜爱,这也就难怪各个派别的人对邵华池越来越忌惮,唯一庆幸的只剩下邵华池撑死了也就是个王爷这样的安慰。
于是这回府的消息不胫而走,王妃的眼线早就通知了去,当傅辰来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邵华池正在与王妃马泰氏说话,想着这种重要的日子也不可能再过来,傅辰想了想还是不去刷存在感了,默默地退了回去。
对于回府的邵华池,让马泰氏极为高兴,温婉道:“妾已经吩咐膳堂做了您爱吃的在西府,您来看看吗?”
“不必了,本王还有公事。”边说着,靠近马泰氏,轻声低语:“我的行踪,王妃倒是很清楚,总是那么巧合地出现。”
马泰氏脸一僵,看着瑞王脸上那淡淡的微笑,就好像能看透人心似的。
煞神邵华池,他的温和是包裹在锋利之外的。
邵华池快步走着,身后的松易都有些跟不上,当来到傅辰的桃苑,冷漠着缓了缓步子,刚进门就闻到了淡淡的食物香味,这种香气有些甜又有点勾人,忍不住又重重吸了一口,那气味钻入胃中萦绕不去,就看到一碗还冒着氤氲热气的面与旁边一盘桃花糕放在桌上。
本来打算开门见山问傅辰让他回来什么事的邵华池,什么话都给吞了回去。
“闲着无事做了一些面食,殿下用过晚膳了吗,要不要尝尝?”刚刚准备把这碗面送给青酒的傅辰,见到邵华池的身影忽然出现,还有些惊讶,其实他也不是没看到,瑞王身后那战马上全是食物的状况,估摸着他这碗面有点拿不出手。
邵华池面无表情地退了几步,来到门口看了看门廊,又观察了下苑中的景物,是桃苑没错。
怎么出现幻觉了?
第228章
邵华池看到路过的青酒, 那孩子一看到邵华池,脸色倏然一变。刚刚有仆从让他来一趟傅辰这里, 不过一过来就看到瑞王, 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就想跑。
“青酒,过来我这里。”邵华池还算和蔼地笑着招呼。
青酒欲哭无泪的走到邵华池面前, 为什么又是我。
“你捏一捏我。”邵华池看着青酒那扑闪扑闪的眼睛,好似随时要夺命狂奔, 搞得他像洪水猛兽,果然他还是不喜欢这个太过滑头的小鬼。
“啊?”
“我说捏, 越重越好。”邵华池撩起衣摆,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
被邵华池居高临下的目光一扫,青酒打了个激灵, 立马行动。
可是你让我捏的,嘿嘿嘿!
在青酒[瑞王傻了]的表情下, 发狠捏了几下, 他的力道可不轻, 也算小小给自己出了口气, 不过哪怕把那块肉捏青了,邵华池也没蹙一个眉, 似乎终于确定了环境的真实性, 才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管原地不明所以的青酒,转头回了屋里, 傅辰还坐在那儿,也许是没等到邵华池,又不好处理眼前的那碗面,拿着一本兵书翻阅着,那书的著作者正是嵘宪先生,其实这位先生关于对兵法的归纳总结已经有上辈子三十六计的影子了。
暖黄的光洒落在他身上,喧嚣的熙攘远去,只余此人清淡的一抹身影。
见邵华池又回来了,傅辰自然放下了书,才刚看过去,邵华池瞬间错开了目光,含糊地咳了一声。
来到木桌前站定,看着那碗模样很不错的面,根根明晰的面条上覆着一层冒着油圈的高汤,黄橙橙的荷包蛋煎得胖墩墩的,绿色的小葱点缀其上极为可爱。
“你亲手做的?”轻声询问,这个手工面做的没有专业师傅那么顺滑摆盘那么华美,但却看得出也是用了不少心思的,邵华池觉得它的优点还是很多的,比如刀工很好,每一条都切得均匀细长,香味令人垂涎,想来味道也是不差的。
这是长寿面……
傅辰居然会知道他的生辰?
哪怕被无数人包围着祝福,邵华池也没有太把这个日子放心上,他想要一起过的那个人,是不可能回应他的。
心像是被无数暖流包围,犹如天寒地冻中被阳光普照,全身毛细孔都懒洋洋地舒张开,让邵华池的思维都迟钝了不少。
有点神游天外地想着,这个面做起来也不容易,就这么吃了是不是有点可惜,有没有办法可以长时间存封它?
“向膳堂的师傅学着做了些,味道可能不是很好。”傅辰说到这个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实在不习惯那些用具,“您要是吃过的话,那……”
“没有,我还没吃过。”邵华池冷硬道,拉开椅子就坐了下来。
其实他早在营地里吃过面饼了,和将士们一起用的,因为消耗大,吃饭也像一场战争。
若不是这些日子以来对方的种种行为,又看到那些画像,就是傅辰也无法从那张脸上看出瑞王心里的那点喜爱。
“君子远庖厨,我以为你是不会进这些地方的。”傅辰以前在宫里虽然进膳食房,但只是去拿大厨给他留的点心。
傅辰笑了笑,这让他怎么回答,回答什么都不合适吧。
将筷子递了过去,邵华池碰到了傅辰的指尖,两人都微微一顿,又错开。
邵华池:“你用过了?”
“啊,嗯,”也许是因为知道此人是这具身体的爱人,对待他与别人傅辰的态度自然而然地区分开,并非平日的极度冷静,反而有些局促,和略微的不自在,他不清楚面对同性爱人该是什么态度,只能把握着度,“也是面。”
失败品太多了,加上一屋子厨子仆人和他自己,后面还捎带上一群属下,才解决掉。
听到这个答案,邵华池似乎莫名心情更好了点,虽然只表现在他端起了筷子准备挑选看先吃哪一个上面。
傅辰从衣衽出取出一枚银器,准备给这碗面试毒,这是他之前在膳堂看到的银牌子联想到的,想来作为一个备受宠爱和关注的王爷,会注重吃食的安全也是理所当然。
被邵华池中途挡住,轻笑了一下,尾音上翘尤为勾人,“你在做什么?”
沙哑的声音刻意匀了下调子,反而极为诱惑。
“试毒。”傅辰避开对方灼热的视线。
他不确定邵华池的平时都这样说话,还是只对他,不过看身边人的反应,应该、可能是后者。
“谁告诉你,你端来的东西需要这个?”抬手拨开。
傅辰的头嗡地一响,被这平淡话语中的含义震得呐呐不语。
这句话,配上时代背景和瑞王的地位,意义就太大了。
这甚至比看到书房里的画还来得惊魄。
如果,我端来的是毒呢?
这句话他并没有问出来。
不理会傅辰的多此一举,邵华池先喝了进门就勾住他食欲的汤,用童子鸡炖出来的高汤里也不知放入了什么,味道极为鲜美,在吞下的第一口就有些意犹未尽,邵华池喝得出来味道与平时喝的不一样。那不是像府里的女人分明是王府厨子做的,非要说自己动手,动手的部分可能只有监督它完成,没人是傻子,口感骗不了人,只是大多上位者会装作不知,维持着和睦的关系。
哪怕是宫里的晋成帝亦是如此,所以梅珏亲手做的才那么弥足珍贵。
这一份鸡汤用的鸡肉虽是昨天余下的,但傅辰也加了新鲜的鸡肉,让青酒买了点冰,先将它们冰冻了一个时辰,再解冻出来慢火熬出来,这样的鸡肉熬出来有弹性又鲜嫩,这部分鸡肉在煲汤前他用淘米水浸泡,再飞水,冲冷。切的鸡肉丝就是这么来的,也给鸡汤提了鲜。
虽然食材简单,工序却并不容易,傅辰对它还不满意,这标准是和前世比的,但在邵华池这个已经高估傅辰的人眼里,已经足够震慑了。
傅辰看着本来就不多的面汤,被邵华池几口就喝了大半,又有点尴尬,等待的时间加上瑞王忽然离开的时间,这面的热气散了不少,王爷平日的吃食矜贵,生辰只给他吃这个实在不算尽心,“面……有点涨了,我再给您重新下一次吧?”
邵华池给傅辰的回复就是吃的速度加快了,既然给了就没收回去的道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这面条嚼起来很有劲道,清脆的黄瓜似配上一口流汁的鸡丝,随着清淡的香味一起进入胃里,全身都洋溢着暖暖的滋味。
邵华池平时只吃五分饱,但由于在军营里消耗体力,会增至八成,现在吃下这碗面,感觉已经撑到了喉咙口,好……难……受。
不能吐出来……谁知道还吃不吃得到下一次。
傅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将整碗分量不小的面全部吃完,连汤都没有剩一滴。
就……这么吃完了?
除了邵颐然,这是傅辰第一个遇到把他做的食物无论好不好吃都会一点不剩的人。
傅辰的心有些酸涩,看着邵华池目光深邃而遥远,淡淡的伤感让刚刚抬头的邵华池被刺痛。
在幼年的时候,他或许还对自己天煞孤星的身份存有疑惑,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他是扫把星?这分明是迷信,但一次次的遭遇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个可能性。他辗转在领养家庭中,到最后一家的时候,他遇到了真心喜爱他的妹妹,或许那个姑娘也不会愿意被他当做妹妹,她大约最后悔的就是当年让父母收养了他,妹妹毁了容,他最后一任养父母也去世了,那时候傅辰就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在任何人放上关注,直到妻儿相继离世,才觉得他的美梦只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