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子身份——许一世盛世江山(98)
皇帝沉默着一时没有回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怎么没说,你舅父家在江南一带也是盘根错节,此次受牵连之人里,却并没有他。”
季衡知道皇帝定然说到此事上来,倒没有慌张,而是井井有条说道:“吴王曾经也想拉拢舅父,舅父为了不牵连进此事,在两三年前就将家业搬到了广州。”
皇帝的手在桌案狠狠拍了一巴掌,想来是十分生气,“那难道不是受你家的意吗。”
季衡怔了一下,好半天才说,“微臣以为让亲人不要接近危险,乃是人之常情。”
皇帝也知道自己在这时候已经是在无理取闹,但是,他心里堵得慌,就是忍不住。
皇帝坐在那里,看着跪在前面地上的季衡,胸中涌起的怒气和愁怨要压制不下去,他好半天才深吸了几口气,说,“好了,你起来吧。”
季衡却说:“微臣有罪,不敢起来。”
皇帝冷笑了一声,“你这是和朕怄气了。”
季衡道:“微臣并不敢,只是,皇上您问了微臣的意思,微臣并不敢拿话搪塞您,所以才实话实说了,那也并不是因为要为微臣父亲说话,要是是另一个官员,如此处理江南之事,微臣也照样是这个意思。江南一案之大,万民瞩目,皇上您明年就要大婚,江南一案的结果,也正会影响万民对您的评判,不宜过激,也不宜过松。过激会让皇上留下残暴的名声,过松会让大家对您没有信心,而且其他藩王也易蠢蠢欲动,处理江南一带官员,适宜从严,但是处理商人,却不宜过严。父亲是这个意思,之前也呈报给皇上斟酌过。皇上也是赞同的。只是江南一案,最后所得,竟然并不能填补所花军费,如若皇上是因此而生气,那么,微臣觉得并不用如此介意。”
皇帝淡淡道,“你给个理由来。”
季衡说:“皇上亲政,初握权柄,要慢慢清理朝堂,让万众一心归于皇上您,借由吴王一案,京城官员曾经和他有过过密交往的,都不在少数,吴王一案,为皇上您提供了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慢慢理清朝堂人事,自然不是一点银钱可以比拟。再说,要充实国库,还是得从根而治,用这次抄没官员和商人所得,不过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皇帝叹了一声,没说赞同他的话,也没说并不认为如此,只是道:“你起来罢。”
季衡却还是跪着不起来,皇帝怒道,“朕让你赶紧起来。”
季衡抬起头来看了气急败坏的皇帝一眼,说起来,皇帝很少发怒,即使生气,他怒气也是在心里,这样表现到表面的时候太少了。
季衡这时候说道,“是微臣还有事情要禀报。”
皇帝皱眉说:“什么事?”
季衡道:“就是微臣三姐的事情,之前去信同父亲说了此事,但父亲觉得微臣三姐并无花容月貌以入皇室,又是庶出之身,实在不堪侍奉皇上,所以,恐怕要辜负皇上的恩情,只好让三姐不入宫了。”
皇帝生气地狠瞪着,“你最近总是故意惹朕生气是不是?”
季衡道:“皇上,微臣只盼您圣体康健,江山稳固,丝毫没有想让您生气的意思。”
两人对视着,一时都再无言语。
最后皇帝怒道,“下去。”
季衡在心里叹了口气,道:“祝皇上圣体安康,微臣告退。”
于是膝行往后退了几步,才起身出去了。
皇帝看他离开后,才突然无力的趴在了桌案上,心里很难受。
他又看了看季大人送来的密函,想着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在这件事上就如此纠缠,以后对谁能够完全信赖呢。
季衡那天从宫里出去,也就临近年关了,这一年因为事情太多,所以朝廷到腊月二十六才封印放假。
季大人在江南,并没有能够抽出时间回家过年。
而皇后的人选,则由太后定下,并无悬念,落到了赵致礼的堂妹赵致雅的头上。
因是太后定夺的,朝中虽然不少人不满,但最后也被压了下来。
从前两年开始,就在为皇帝大婚做准备,所以皇帝的聘礼是早就准备好了,赶在年前,皇帝就向赵家下了聘,六十四台的聘礼,从皇宫里出来,进了永昌侯府。
而钦天监也算出了皇帝大婚的吉日,在五月。
距离五月已经只有小半年时间,内务府、礼部、鸿胪寺等部门,必须忙忙碌碌地准备此事才能保证皇帝大婚时一切能够准备就绪。
季衡那天从皇宫回家,大约是心情差,又吹了风,回去就病了。
其实这病对他倒没什么,毕竟每年冬天都得这么生病,他已经习以为常。
只是这次的病却是较往年更加凶猛一些,几乎是整日昏昏沉沉睡在床上,处在低烧之中,全身酸痛无力。
幸好咳嗽并不严重,不用担心转为肺炎。
皇帝在那日和季衡闹翻了,就挺后悔。
季衡在他跟前一向是谨慎自持,战战兢兢,那么一闹翻,以后季衡定然会和他更加疏离。
腊月二十七,他让了人给季府送了礼去,也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就是黄金一百两,又有宫里的面脂口脂香料等物,还有四匹锦缎,两件轻裘,两只做工精美的黄铜暖手炉,再加一套文房四宝……
虽然都是细碎而并不华贵的东西,但是却可见皇帝的用心。
而且皇帝是亲自派柳升去送的礼,柳升回到宫里,就对皇帝道,“季公子伤了风,病得下不了床了。奴婢等了很久,他才由季夫人扶着出来受了礼,拜谢了皇恩。”
皇帝十分惊讶,又很担忧,“病得如此严重?”
柳升知道皇帝和季衡闹了矛盾,许氏给柳升包了一百两黄金的银票加了一只漂亮的小玉佛,跟着去的小太监们也都收了不少谢礼,年前皇帝都会给各个受宠的大臣送礼物去,内侍们也都能够在这一次送礼里大发一笔,不过能像季府这样大方的,也实在很少。公侯府里也只是按照规矩例份给包五十两银锭而已。
柳升本就深知皇帝对季衡不一般,自从两人闹了矛盾,皇帝就一脸忧思,他自然对季衡不敢怠慢,现在又受了季府的重礼,便定然要帮季衡说话的。
所以就在皇帝跟前夸大其词,“奴婢看季公子的样子,脸色苍白,说几句话就出了一身冷汗,怕是很不好。又询问了季夫人两句,季夫人说季公子上次从宫里回去就病了,这是有了好些天了。”
皇帝这下心里更难受了,摆了摆手让柳升出去了。
106、第八十八章
临近年关,虽然朝臣放了假,闲了下来,但皇帝依然是忙的。
当日下午,他就赶紧抽了时间出来,想要出宫去看季衡。
柳升劝了两句没有劝动,即使说太后可能会有请,也没能让皇帝打消微服出宫的念头。
季衡脑子晕晕乎乎的,躺在床上,想要睡过去,却又睡不着,前尘旧事如烟云一般,在他头脑中无序地转着,即使一向如铜墙铁壁一般没有破绽的人,在生病的时候,内心也有软弱的时候。
许氏几乎没有心思管理府中事务,照例是将事情交给四姨娘去管。
每年过年季衡都病,让她十分难受。
所请的依然是为她家诊病的吴复沛吴大夫,吴大夫给季衡开了药又扎了针,但是季衡病情并无太大好转,吴大夫只好说季衡是小小年纪,忧思过重,郁积于心,所以才身体弱,而且年年积到过年闲下来就爆发,除非让季衡少些思虑,不然怕是很难好起来,并且弱症只要一添上,以后身体就只会越来越差。
许氏送走了大夫,就在季衡的床边劝他,“你还这么小呢,就闹出忧思过重,郁积于心,这算什么事。早就说不该进宫去做伴读,都是你父亲害的,他就是为了他的仕途,也不顾你的死活。”
季衡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轻声劝她,“母亲,别气,我没什么事。”
许氏哭道,“怎么叫没事。”
季衡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伸手握住了许氏的手。
许七郎从外面亲自端了药进来,奉到床边。
许氏这才擦了擦眼泪,接了药过去,让许七郎将季衡扶起来靠坐在床头,然后给他喂药。
许七郎扶着季衡,伸手抚摸他的额头,季衡只有在生病了的时候,才会依靠他,才会像个弟弟一样,柔弱无力。
许七郎一边心疼季衡生病,一边又为他病了自己可以照顾他而高兴,心绪自然是矛盾复杂着。
季衡正在勉强喝药,荔枝就飞快地跑了进来,许氏看她没个规矩,就轻叱道,“这又是怎么了?”
荔枝上前赶紧回道,“皇上,皇上来了。”
皇帝来了季府好几次,虽然每次都是微服且掩了身份,但荔枝也早知道他是皇帝了。
许氏手里的碗颤了一下,又看向季衡,说,“皇上的礼,早上才来,怎么他现在就亲自来了。”
季衡轻叹道,“恐怕是柳公公进宫后说了我病了的事情。”
许氏将药碗在一边放下了,然后让许七郎将季衡放好,就带着许七郎出去迎接。
皇帝来了季府多次,对季衡所住的地方算是很了解了,所以就自己直接进来了,因为他知道这里并没有住别的女眷。
许氏和许七郎在正房堂屋大门口迎接到了皇帝,皇帝一身藏青色便服,行走如风,许氏带着一干丫鬟赶紧跪下了迎接,皇帝进了堂屋里来,过来扶了许氏,说,“夫人,免礼吧。听说君卿病了,朕来看看他。”
许氏惶恐地道,“只是小病罢了,倒要皇上亲临,臣妇深感不安。”
皇帝道,“朕只是来见见朋友罢了,不必多想。”
他放开了许氏,已经准备自己往季衡的房间走,说,“君卿是在这边养病吧。”
许氏道,“衡儿染了风寒,要是过给皇上了,那就是府上的罪过了,皇上还请不要接近。”
皇帝皱了一下眉,“夫人,不用如此介怀,朕既然来了,没有不看到人就走的道理。”
他的语气里已经带着急切和不满,许氏不敢再多说,只好带皇帝进季衡的卧室。
季衡靠坐在床上,有气无力。
见到皇帝进去,他就要下床行礼,皇帝飞快地走了过去,在床沿坐下,赶紧按住了他的肩膀,“别动。”
季衡因为生病,瘦了好多,以前圆润的面颊,甚至看得出一点棱角了,虽然他一直在昏昏沉沉地睡觉,眼下却又有一些青色,十分憔悴。
皇帝一看到他这样,本来还以为也许柳升有夸大其词,现在才知道,季衡就是真的病得很厉害,他的心就像是刀子在割一般。
季衡说句话也要喘三喘,此时好不容易聚集了力气,道,“皇上,微臣病了,将病气过给了您,那微臣就罪该万死了,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皇帝皱眉道,“不要说了,你怎么病成了这样。”
许氏在旁边低声道,“病了有十天了,一直如此拖着,并不见好,大夫说是忧思过重,心中郁气聚集,发散不出,所以就一直烧着好不了,再这样下去,身子都要被拖垮了。”
说着,已经又在抹眼泪了,她是眼看着自己好好的儿子,病得脱了形。
许七郎和另外几个丫鬟,还有皇帝的几个贴身内侍恭恭敬敬站在屏风旁边,没有皇帝示意,不敢上前。
皇帝捉着季衡的手,摸到他的手心里热乎乎潮乎乎的,脸上苍白,却又出虚汗,的确是弱症的症状。
知道许氏是没有说假话。
他虽然一心担忧季衡,却还是多注意了一番刚才一直在的少年,他知道这个少年就是季衡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