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皇(197)
段星执:“......”
坦诚,倒也不是这么个坦诚法。
“您生气了吗?”
段星执偏头不愿看眼前满是希冀的琥珀瞳孔,下意识捂住前额沉默好半天,才哑声吐出两字:“没有。”
因着那点心软,加上对方执拗地不愿放弃,他总觉得这段暧昧不清的情愫仿佛彻底没了断绝的可能。
想罢,忍不住叹了口气。
“没生气就好。”
应北鹤扬起一丝乖巧的浅笑,只是动作却与之截然相反。
手掌覆盖在脑后,他再次被人干脆利落按回了墙上。
何谓得寸进尺,今日当真是见识到了。-
午后,段星执倦懒靠在凉亭,以手枕在脑后微微阖眸要睡不睡。
直到一道黑影轻巧落来亭中,这才缓缓睁眼。
应北鹤:“如您所愿,消息借一味她正在寻的药草传过去后,钟三小姐已经发觉不对劲,正在命人着手追查四象阵遗址的怪异之处。”
他递出那枚钟家家主令牌:“好,再派人将这东西以求援名义送去钟府。引线已赠,各中恩怨算计,他们会自己一点点查清。”
应北鹤收好令牌,从善如流取过帕子擦了擦手半跪在人身侧替人揉捏肩颈:“您是想引钟家和相府的人内斗?”
段星执弯眸一笑,随口咬住递来唇边的糕点咽下:“不止于此,还要逼他们弑君上位。”
应北鹤看了看指尖的糕点碎渣,毫不犹豫舔舐干净。
段星执暼见动作,神色微顿,果断将帕子扔去人怀中:“所以,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主子尽管吩咐。”
“除了最开始留一位报信的,让钟家之后所有派去宝色镇的人有来无回。”
应北鹤不解抬眸。
段星执耐心解释道:“就是他们要确认不了宝色镇那边具体是何情形。诸多亲眷生死未卜,命捏在旁人手中如何会不急?一着急便容易昏头,心乱如麻之际也是最好趁虚而入之时。只要一乱,许多事便好办了。”
“遵命,属下即刻动身。”
“一路小心,保命为重。”
“是。”应北鹤起身,低头看了看依旧懒洋洋躺着的人,喃喃自语,“这回要离开很久...”
“嗯?”
宝色镇的确遥远,段星执不紧不慢坐起身,刚想宽慰两句,骤然被按回躺椅上,唇上很快落下一个清浅的吻。
再抬头时,凉亭已空无一人。
“...跑得还真快。”-入夜。
剪裁合体的束袖黑衣将人完美融进黑暗中,照着地图,段星执轻车熟路翻墙到达此行的目的地。
如今不过刚刚入夜,四面八方宫灯初燃,此地却显得格外黯淡冷清。
不说宫女,巡逻侍卫都陡然减少了许多。
他记得上回来时,凤鸾宫还不是这么个森冷寂静的模样,如今怎么变得跟宣阴殿一般。
他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就到达了正殿门口。
“主人,我就不进去了吧...”
眼看就要翻窗进去,原本趴在他肩上的拂雪莫名瑟缩了下,光速从手臂滑了下去。
“怎么了?”
“我还是一见他就发怵...”拂雪抖了抖耳朵,将自己缩成一个灰毛球,“我想在外边等。”
它这辈子都不想再见这位活阎王了。
而且眼下明明是凤鸾宫,原本那样明媚生气的一个地儿,易主成萧玄霁之后,也开始变得森冷悚人,鼻尖血腥气奇重。
段星执:“......”
看来萧玄霁干的事,给人造成的阴影不小。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未消弭。
“罢了,别乱跑。”
交代完拂雪,他便干脆进入殿中。
和上回他来的凤鸾宫相比,这地方简直跟改头换面没什么两样。
所有陈设被搬空,只余殿中一樽厚重的棺材和角落的浴池。整个大殿空旷幽冷,血气蔓升,仿若第二个宣阴殿。
难怪拂雪不愿进来。
他下意识看向棺材,刚想过去,手腕蓦然被一只冰凉的手从身后紧紧握住,惹得人冷不丁眼皮一跳。
气息太弱,脚步太轻,竟连他都不曾察觉有人靠近。
熟悉的嗓音自耳畔传来:“星执哥哥,好久不见。”
不知是殿中温度还是对方的体温使然,连他这具雪造伪身都无端察觉了一丝冷意。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段星执低头覆住搭在腰间的手背,轻松扯开转过身去,只是下一刻又被死死缠住。
借着昏暗的光线很快看清眼前一袭华贵玄衣的年轻天子。
和数月前看着倒是没什么区别,甚至伤口都痊愈了许多,唯一有些变化的大抵便是人身上愈发浓重的血气。
萧玄霁随意指了指角落,微弯眸轻笑道:“我看着你进来的,哥哥是来救我吗?好开心。”
第169章
“嗯,知道还不好好站着。”
段星执随手推了推没骨头般靠过来的人,蓦地被人轻轻扣住手指。
“可我很疼...” 萧玄霁环住人低低笑了声,脸色苍白如纸,蓦地抬起另一只手,“看...手指断了...”
他瞥了眼淤青红肿的指节,又看了看神色刻意的人,拧眉淡淡道:“谁干的?”
“皇后。”
“她应当对你暂且息了杀心,怎么还会动手?”
“因为我不听话。” 萧玄霁弯唇,慢悠悠走去棺材边毫无形象坐在地上靠着,“只是随意处置了几个大不敬的刺客和下人,她便跟见鬼了一般。毫无礼教,枉为中宫。”
段星执环顾四周一圈,这空荡荡的凤鸾宫血气之重,他实在不大愿意深究萧玄霁口中轻描淡写的“处理”二字。
似乎察觉人神色有异,萧玄霁歪了歪头,又道:“是他们不敬在先。”
段星执低眸:“纵然是冒犯者,赐他们一个痛快死法又何妨。”
萧玄霁却是四肢并用缓缓爬来跟前,仰着头轻笑道:“痛快?神仙哥哥教我?”
这动作在对方做来太过自然,以至于他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其中怪异。
他静静站在原地低头凝视片刻,俯身将人拉起,不期然又被缠住。
“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是来救你,但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 段星执推开人,缓步走去窗边看着外头空旷的庭院,“我且问你,你想要帝位,还是想彻底离开这个牢笼。亦或者,二者皆要。”
萧玄霁:“没有其他选择吗?”
段星执回眸一言不发看着人。
萧玄霁:“能不能要星执哥哥...留在我身边。”
“虽已入夜,但未安寝,怎么就入梦了?”
萧玄霁不见半点恼怒,依旧只是盯着人吃吃笑了笑:“那哥哥想要我如何?”
“很简单,助我平乱。”
“平乱之后,哥哥要在此间称帝吗?”
“我不会留下。” 段星执一字一顿轻声道,丝毫不留余地,“你不比旁人,许多事没必要瞒着。拂雪在你身边呆了五年之久,相信你更清楚我为何出现在这儿。谁是新帝我不在乎,只要有足够胆识魄力手腕为天下谋福祉者,是谁都可以。”
“可既然你迟早要走...我为何还要帮你?” 萧玄霁敛下所有笑意盯着人,“明知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何必徒劳挣扎。”
“你应该明白,选择权从来不在你。” 段星执轻声道,半晌干脆转过身来直直望着人,不紧不慢走上前。
他到底对萧玄霁存了几分怜悯之心,原本不想说得过于直白残忍,可对方似乎不愿给他这个机会。
长发微垂,他一眨不眨看着逼近的绝艳面容,耳畔响起的嗓音不带一丝情感。
“成为他们的傀儡,还是我的?”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冷凉眸色,却也最接近于他隐隐窥得的真实。
“真是无情...”萧玄霁对视半晌,低头露出一丝古怪莫名的笑,“不过...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