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死心累(366)
“……”
我沉默片刻,随口胡诌:“从中原过来的,我有个姨母住在这里,多年不见,我来看望她。”
男人也沉默了。
我:“没事了吧,没事我就先走了。”
“对不起,是我太无礼了,让小兄弟你有了戒心。”他态度陡然变得诚恳,“小兄弟面善,我并无他意,只不过想问你是不是从南面来的,江南一切可还好,但不管怎么说,是我冒犯了。”
他退开半步,示意我可以离开了,我盯着他,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旅客。”
男人简短道:“打扮,神情。”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没说实话。”
这话一出,他顿时笑了笑,戏谑地道:“爱说谎的人,总能看出别人是否在说谎。”
完了,袁无功的既视感更强了。
等一下,别不真是我二夫人吧,戴着个斗笠掐着声音,他有必要千里迢迢跑我这儿来演戏吗?……这好像是他做得出来的糟心事。
怀疑的念头刚生,好巧不巧,这人又喃喃了一句:“……真像。”
见我满脸写着警惕与疑惑,他便摆摆手,也不再接着往下解释,自顾自朝戏台的方向去了。
他这一走,反而弄得我措手不及,不过也是,哪儿能逮着个人就说成是袁无功呢,看来是我最近太着魔,太记挂着二夫人了。
我这么琢磨着,正准备重新迈开步伐,脑海中失踪了多日的易安,忽开了口。
他道:“刚才这个人……”
“什么?不是吧?真是阿药?”
易安没理会我的惊愕,事实上他显得比我更震撼,在被我连着追问几句后,他才有些迟疑地道:“不,应该不是……应该是我认错了……”
“我觉得你没认错,我也觉得他就是袁无功。”我坚定地跟易安说,“他来就来了,怎么还跟我装陌生人呢,没关系,我这就追上去跟他把话说清楚。”
易安:“啊?他是羽仪吗?”
我:“啊?他不是袁无功吗?”
易安:“……”
我:“……”
我俩的脑内交流似乎出现了一定的障碍。
半晌,易安道:“我是觉得他很眼熟,但他应该不是羽仪……但他也不可能是……他和我一样,他不是也已经……”
吞吞吐吐,语焉不详,我身边的谜语人再多下去这日子就没法过了,我当场截住易安的话头,单刀直入:“所以你觉得他是谁?”
“……”
“怎么,不能说吗。”
易安道:“不是不能说,可说出来也没意义,我把他认成一个早已过世的故人了。”
“有没有意义我来判定,你直说。”
“……”易安语气凝重地道,“我觉得刚才这个人像是我二师弟尔雅。”
“……”
“那口吻,那气质,十成十就是尔雅,虽然我不知道尔雅那孔雀开屏的性子怎么舍得给自己戴幕篱,但我是他师兄,我不会认错自己的师弟,可你又说尔雅他们早就过世了,我……”
又是半晌。
易安:“你确定尔雅他们早已过世吗?”
第354章
我是怎么确定尔雅等人早已过世?
这不是明摆着吗,青宵亲口告诉我他师兄们尽数葬身江北,袁无功更是成天要死不活的德行,再加上我还去他们墓前拜祭过——
等等,说起来,除了易安本人确实有副棺材外,尔雅他们所谓的坟墓,都是衣冠冢啊?
心下惊涛骇浪,但我还是本能:“怎么会?如果你师弟他们还活着,那为什么至今为止都不肯出现,他们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易安默了默,他冷静地道:“在发现谷主默许大长老私下进行人口买卖后,我嘱咐过尔雅,让他想办法带师弟们离开药王谷。”
“就算是这样,那他们也没必要近十年杳无音信——对了,既然要走,为什么不带上袁无功和青宵,他俩不也是你们的师弟吗?”
易安:“或许是尔雅判断,让他们留下会更好,毕竟药王谷再也没有比羽仪小青更有天赋的弟子,让他们留在师门接受培养与照顾,总比跟着师兄四处流浪强。”
从逻辑上说得通,可情感上我完全不能理解。
在人群时不时爆出的一阵叫好声中,我对易安道:“那我家阿药这些年受的苦,都白受了吗?”
面对我的质疑,他静了很久,便发出不明意义的,轻轻的叹息,易安道:“总之,你先跟上刚才这个人,他究竟是谁,究竟是不是尔雅,总得确认了才有结果。”
不用易安说我也会这样做,我以为那男人要呆在戏台下把戏看完才会走人,但他竟很快也匆匆离开人群,快步走进街巷。他显然对这个镇子很熟悉,七拐八弯脚下不带迟疑,我如今瘸了条腿,几乎是在他朝着无人小巷走去的同一时间,我就料到这趟尾随估计得失败,正常情况下,我这会儿该回客栈找姬宣商量,毕竟摄政王能动用的力量可比我多,只要他一念起,我不信把镇子翻个底朝天还找不到人。
但万一呢?
万一此人昙花一现便消失在人海,那好不容易到手的线索,岂不就要白白错过?
就在我做这些思量之时,我已迷失在小巷深处,前方自然也不见那男人的身影。
“没关系。”易安轻声安慰我,“可能真是我认错了,是我太想见尔雅,才会把其他人认成他,可能真的是我认错了……”
我杵着拐杖,一手撑着长满青苔的围墙,脚伤隐隐作痛,远离了戏台的喧哗,小巷中只听得见我自己的喘息。
易安又温和地说:“今夜还是到此为止的好,回客栈吧,你的脚在流血,需要重新包扎,你——”
他的话没说完,我五指成拳,重重在围墙上一捶!
我高声道:“尔雅!”
“尔雅!”
“易安的师弟!羽仪的师兄!”
“我有话跟你说,请你出来同我见一面!”
夜风刮过,带来远处路人的欢声笑语,虽说易安陪伴着我,可说到底他仅仅是一抹不甘散去的思念,这黑暗的巷道,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一人在对着寂静咆哮。
与鬼魂为伴,我也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吗,我追逐的尔雅,不也正是另一道亡灵吗?
脚腕疼得越发厉害,才与姬宣分开一小会儿我就把自己搞成这般狼狈的模样,之后见了他,指定要挨骂了。
我埋着脑袋,仍是扶着墙,我转过身打算回客栈,而这时,在我身后极近的距离内,有人贴着我的背,低低问道:“你是谁?”
“……”
不待我做出任何反应,我的脖颈边悄无声息搁了一把小刀,那人平静地道:“别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很好,我喜欢识时务的人,你要再像方才那样大声嚷嚷,我就不得不让你安静下来了。”
“那么……回答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我:“闻人钟。”
“没听过的名字,谁派你来的?”
“没有谁派我来,我想来就来了。”
耳后响起细微的笑声,因刻意压着嗓音,反而有了几分勾魂摄魄的味道,我又说:“我来找你,是为了——”
“我说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他手中刀尖锋利不留情,已划破了我的一寸肌肤,对待敌人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实乃天经地义,但我还是忍不住在脑内和易安抱怨:“你怎么教育你师弟的,他怎么这么凶?”
易安是个老实人,当下忙和我道歉:“对不起,是我没教好师弟,连累你了。”
我欣慰不过片刻,下一刻他又嘀咕道:“可尔雅也是为了保护自己,他不是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