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古代无限流(93)
天山呢?游魂们不单单对被拉进来的人充满恶意,还会主动去山下找寻“猎物”。
这让白、梅两人心头泛起一阵寒意。他们忍不住想,如果玉涵和韩殊能被伪装,那自己呢?会不会说,在他们还在带着周六儿找寻出路的时候,已经有“白争流”和“梅映寒”带着周六儿乃至前面的十二个人下山,再找其他借口,骗更多天山弟子上来?
思绪转到这里,白争流朝梅映寒看了一眼。
火光之下,梅映寒昔日清朗英俊的面容蒙上一层沉沉阴影。他明显是在忧虑,白争流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像是“我们一定能出去”这种话,于现状来说,未免太苍白了一点。
他想了想,另辟蹊径,说:“梅兄,有一件事,我昨夜便很在意。”
梅映寒眼神晃动,那层阴影像是潮水一样从他面孔上退去了,留下平常那张温和的面孔。
他问白争流:“什么?白兄请说。”
白争流一哂,想:“梅兄还是与我这么客气……呀,当下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
刀客神色一正,道:“就是昨日那些游魂提到的长阳子前辈之往事。前辈来天山时碰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分明是梅兄的师祖,但照我看,梅兄仿佛也并不知晓那些?”
梅映寒顺着白争流的话音思索,闻言道:“我有记忆的时候,附近镇民百姓就对天山派多有敬重了。若说有什么师祖与他们‘说不通’的状况,我还真难以想明。”
白争流:“总归我看他们后面说的那些传说多半是假话。那这一段儿,也不一定是真的。”
梅映寒摇了摇头:“但后面的事都是没影子的传说,这一段却说得有模有样……我未亲眼见过师祖,更不曾与师祖相处过。但若师祖初来天山时,周边真有此类拿活人当祭品的事儿,师祖的确不会坐视不理。”
白争流:“也就是说,梅兄还是相信这话。”
梅映寒没有直接回答。他垂着眼,细细思索了片刻,才道:“对,我信——若说其他话是为了扰乱我们的思路,这一段却显得毫无必要了。言下之意,倒像是他们对我师祖十分推崇。”
白争流轻声道:“那他们会是谁呢?”
梅映寒不言。
白争流继续道:“无论广安府还是谭家庄,咱们都碰到了一样的状况:游魂怨鬼或害人,或帮人,这些不论。只是细细究来,他们里的每一个,仿佛都带有自己的脾气性格。”
梅映寒的手指微微蜷缩。
白争流道:“我听假冒的玉涵和韩殊讲话,他们夸赞凌云子前辈编穗子的手艺,又那样夸赞崇拜长阳子前辈。而现在想来,这些其实都是‘没必要’说起的话。他们讲了,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真的有那样的想法,在此地掌控者命令他们做的事情之外,稍稍流露出来。”
梅映寒舌尖抵着上颚。他从前并不觉得冷,一方面是习惯了,另一方面则是流转在体内的内力的确帮他抵消了不少寒意。可现在,他却有种寒风卷来,卷得自己心头发空的感觉。
连舌尖都变得苦涩。不必白争流再说下去,梅映寒完全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并且难以反驳。
他自己也认可了白争流的思路。
“是天山派的人。”梅映寒道,“他们本就是天山派的人……我天山在此地落脚数十年,虽然从前未曾听说哪位前辈失踪,但长阳子师祖门下,本就讲究一个‘来去自由’。他不会一意要求徒弟孝顺,更不会像是一些中原门派那样,弟子一旦离开,就喊打喊杀追杀,说那人是门派叛徒。
“若是有哪位、哪几位前辈早前在山下做事,某日上山时被骗走。或者他们原本就说定要下山,却在路上碰到你我遇到的状况,于是反身回去。如此一来,门派纵然再探听不到他们的消息,也只会觉得是他们主动断了与天山的缘分,而不是出事。”
毕竟那会儿江湖客们还没碰到血魔老祖,而从梅映寒记忆里来看,天山派纵然真有弟子消失了,这样的消失也不是大面积的,难怪此前没有一个人察觉。
可他们会是谁呢?梅映寒脑海中快速飘过几张自己年幼时曾见过,长大以后却再也不曾出现在门派中的面孔。
他久久出神,白争流看在眼里,略有懊恼。
明明是想让梅兄转换心情,从对师长们、师弟师妹的忧虑之中抽身。没想到,自己几句话下去,梅兄是换了思索方向,可还是一样心情沉沉。
白争流觉得这样很不好。
奈何思索的闸门打开了,就没有那么容易关上。白争流只好在一边往火堆里加两人前面搜集来的木棍,一边继续观察梅映寒的状况。
这么看了半晌,梅映寒有所察觉,朝他看来。
白争流动作一顿,眨眨眼睛,难得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眼看刀客露出这样难得不知所措的一面,梅映寒忍不住微笑一下。心头阴霾仍在,只是其中露出一点缝隙,照来一点点光。
他告诉白争流:“白兄,你先睡吧,前半晚我来守。”
白争流再眨眼,干巴巴:“梅兄,不若……”
梅映寒不等他说完,便摇摇头将他话音打断,道:“好啦,莫要与我争。我前面是困倦,如今却十分清醒。”一顿,从白争流脸上看到更多懊恼,他又补充,“莫要多想。白兄的确给我提供了思路,再有,事涉天山师长,原先也是我知道的比白兄更多。你且睡下,给我些时间,看能不能再想到什么线索。”
剑客把话说到这里,白争流只能点头了。他心情沉沉地闭上眼睛,原本以为自己会很难入眠,但这几天体力消耗的确太大,最后竟是阖眼不久,就落入梦境。
历来警惕的刀客,没有察觉梅映寒一直在看他。
梅映寒也不是有意的。但眼下这环境,他要么看雪看星星,要么看火堆,要么看周六儿,再要么就是白兄了。前几样都会提醒他如今两人落入怎样境地里,白兄却能让他心情平和安宁很多。就是青年是用坐姿入眠,睡着睡着,身体就朝一边歪了下去。
梅映寒看在眼里,提心。
白争流身体越来越歪,脑袋越来越低,像是随时随刻都会因姿势落差惊醒。
梅映寒手指动了动,心里涌出一点细细密密、热热乎乎的冲动。
他告诉自己:“白兄白日那样辛苦不易,如今总得好好歇息,明日才有精神继续往前探路。我要帮帮他……这并非是因为什么私心。”
这么想完,梅映寒心情镇定不少。他在白争流一头栽倒在雪里之前坐到了白争流身边,再小心翼翼地把青年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
整个过程中,白争流一直没有醒来。
梅映寒听着他的呼吸,低下头,看到青年睫毛落在眼皮下方的阴影。
他静静地、长长久久地看着这个画面。身体在这一刻变得柔软又僵硬,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发出越来越大的动静:梅映寒,你承认吧,这的确是私心!
梅映寒闭上眼睛。
他能听到自己“隆隆”的心跳,就像是春雷一样剧烈,又像是春潮一样惊天动地。
可在剑客胸膛之外的地方,一切又显得那么安静。天地之间,仅仅剩下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声音。
梅映寒清晰地面对着自己的心情。
他想:“白兄啊,白兄。”
想:“我待你……仿佛,不单单是想要把你叫做‘白兄’。”
……
……
白争流再醒来的时候,夜晚已经过半。
他身体没有平日在荒野醒来会有的僵硬,倒像是睡在床上一样舒服。白争流暗暗称奇,但也没奇多久。他迅速想起了眼下状况,睁眼道:“我醒来啦,梅兄,换你歇息。”
梅映寒身体还是紧绷着,却是在白争流醒来之前就换了位置,坐回自己原来的地方。听到这话,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笑道:“好啊。”
白争流有心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思索成果,但当下明显不是时候。他闭上嘴巴,看梅映寒闭眼了,又去查看周六儿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