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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卿(69)

作者:临安教司 时间:2022-04-15 10:22 标签:强强 年下 HE 相爱相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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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继祖志
  平白的一问,让白秉臣愣怔在当地。
  桌案上的线香燃烧着,落下一节灰烬,一点红光明明暗暗,白秉臣的心也随之沉沉浮浮,不得着落。
  “你编修旧史也有些时日了,不知可有读到黎国开国史?穆德帝受天命,立国都,携辅帝阁和巫族征战四方,吞并周边各国。各国自是奋起抵抗,死伤无数终究败于穆德帝的铁骑之下。”
  白建业背着手,看向牌位里最上面的一个,目光幽远,“只有一个国家,在黎国大军倾轧之时,不发一兵,不战而降。”
  “靖国?”白秉臣搜刮着脑中对这个国家的印象,才恍然发现在兵戈铁马的史册中,这个国家消失得太过安静,以至于史书上都只是寥寥几笔。
  白秉臣记得在开国史里附有穆德帝征战四方的地图,他依稀记得靖国在黎国北部,要是按照这个方向推算......
  看出白秉臣思索的方向,白建业验证了他的想法,“比照旧图,昔日靖国国都就是如今的旌州,白家的祖籍。旌州白氏原本是靖国之臣,这枚玉扳指也是靖国国君之物。”
  白秉臣心下惊异,可细细端详着手中的玉扳指,上头的花纹式样确实不像是黎国皇室的。
  “白家祖先白成泽是靖国的最后一位大将,国君丁铖登基时,年岁尚小,白成泽身为辅政大臣,内修国政,外御强敌。可丁铖孩子心气太重,不喜处理朝政,只爱打马嬉戏,每逢国事不能裁决,皆说由白成泽定夺,不问分毫。”
  单凭着主少国疑,白成泽摄政太过,就足以预见白家的下场。即便知道这是早就发生过的事情,白秉臣心中也为他捏了一把汗。
  “彼时靖国朝堂已对白成泽颇有微词,只是小皇帝实在信任他,又加之白成泽实在骁勇,又谋略无双,征战沙场,从无败绩,于靖国元茂十年,拜兵马大元帅,掌靖国举国兵力。陛下亲封其为摄政王,加封九锡。”
  白建业看见白秉臣眼中的惊愕渐深,特地补充道:“彼时丁铖已经成年,身体康健。”
  过了半响,白秉臣才回过神来,喃喃道:“蒙此殊荣,古往今来,莫有前人,更无后者。”
  白秉臣念的是白家族谱上的一句话,白家族谱是残本,没有记述姓氏来源,没有描述先祖事迹,只在最前页有后人补上的这一句话。
  自古君王权柄,即使下放,也是牢牢攥在宗亲手中。摄政王更是只有在君主幼时或疾病缠身时,才会选宗亲摄政。白成泽这样的外姓之人摄政,还是由成年康健帝王亲自加封九锡,这样的圣恩殊荣确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朝中老臣纷纷反对,白成泽也几番推拒,无奈丁铖不允,只好勉强接下。自此之后,弹劾白成泽的奏折雪花一般落在丁铖案头,他却不闻不问,即便白成泽领兵远行,朝堂借此机会暗示丁铖召回摄政王,防备白成泽军功盛大,有不臣之心,丁铖也从未有过动摇,任凭白成泽前线万里。白成泽班师回朝后,也从未有过居高自傲之举,言语之间依旧恪守人臣本分。如此君臣不疑,世间无二。”
  白建业骤然停了话头,长叹了一口气,言语由意气风发转为惋惜叹怜。
  “可就在元茂十二年,穆德帝北上征伐靖国,长军直捣门户雁子关,盘踞示威。次日,白成泽轻衣简从,捧兵符跪道于侧,未发一兵一卒,恭请穆德帝入关。不过三日,丁铖交付玉玺,靖国国破。”
  “为什么?”白秉臣很是不解,君臣相待能如鱼得水的本就少见,只有疑心之下叛君的将领,哪有忠志之中反咬一口的臣子?
  他又追问道:“大军到靖国皇都时,丁铖就无半点反抗吗?”
  “白成泽亲自进城劝降,满朝文武皆言处死他以正君名,丁铖未允,依他所言,出城投降。靖国是穆德帝攻打国家中最快归顺的,也是唯一一个兵不见血,死伤为零的。”
  听出白建业话中有所指向,白秉臣迟疑道:“父亲的意思是,白成泽是为了保全一国百姓,才不战而降?”
  “彼时穆德帝已攻下四国,战争惨烈,十不存一。况且,根据靖国当年情势与兵力,和穆德帝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自古皆言,文臣主和,武将主战。对于一个武将来说,披挂上马易,解鞍屈膝难。白成泽冒死选择此径,将大好山河拱手于人,已沦为千古罪人。举一国之兵抵御外敌,放一身权势投诚外敌,二者行径,难言对错,只是所忠之事不同,前者忠国,后者忠人。”
  白建业看向白秉臣,目光微动,问道:“若你为白成泽,心中忠义,是忠国还是忠人?”
  这轻轻一问,却似叩击白秉臣的心门,让他为之一颤,隐约感到有什么想法破土而出,却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白建业没有等他答案,继续道:“丁铖交付玉玺后,穆德帝封其为侯,封地濮阳,封白成泽为将,欲收其为羽翼。白成泽知穆德帝心性狠绝,执意要送丁铖入封地后再回朝拜将,果然在途中,穆德帝派人伏击,欲击杀丁铖。白成泽护住丁铖,举兵抵抗,盘踞关口三月不退,逼迫穆德帝退让。权衡利弊下,穆德帝不愿在此处耗费太多兵力,选择退让,放丁铖入封地。”
  “经此降而复叛,穆德帝感念白成泽忠勇,又忌惮其忠勇,不知该如何安置。辅帝阁先生献计,命白成泽守旌州雁子关,雁子关内就是丁铖的濮阳封地,念其对旧主之情,定会誓死守护黎国北防。果然,丁铖百岁无疾而终,白成泽守边防未败,直到丁铖逝世后第二年,方长辞世间。”
  白建业言及此处,才伸手抚摸着那枚玉扳指,道:“当年白成泽护丁铖入关,分别之际,丁铖褪下手上玉扳指,赠与白成泽,眼中含泪,言:"我生来不是雄主,可君却是自古难见的贤臣。是我拖累,致使君反复奔劳,谋靖国大计。雁子关一别,此生恐再难相见,念及往昔,五内茫然,心有惶惶,恐负君之忠义。特赠扳指,谢君护我十二载,就此别过,天涯路远,万望珍重。"”
  “白成泽回道:"十二载君心未疑,臣蒙此殊荣,古往今来,莫有前人,更无后者。怎敢不尽心竭力,以报陛下恩德。"”
  随着白建业低沉的声音补全白家族谱上的这句残言,白秉臣似乎能隔空看见,城墙之上,君臣二人依依惜别的场景,十二载朝堂相对,君臣一场,都寄托在这枚玉扳指上,两人相对作揖,终是站在同高处,行了一个平礼。
  白成泽站在城墙上,看着丁铖在兵士的簇拥下纵马离开,像极了多少次金銮殿上自己接过虎符,丁铖领着文武百官,送自己出征时的样子。
  无数次,这个不谙权谋、纯粹地将一片江山交付在他手上的皇帝,送走他的背影。而这一次,白成泽看着这个帝王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消失在他的眼际里,才转过身来,握紧手中的长枪。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愿以手中长枪,护我靖国主君最后一程。
  白秉臣的目光再次投到这枚玉扳指上,眼中情绪早就大不相同。
  “白成泽大限将至,立下规矩,为保白家延绵,免受忌惮,白家男子习文,不专武事;为免白家兵法武功失传,白家女子习武,自此百年,皆遵从先祖遗志,未敢忘矣。”
  白建业的目光重新聚集最高处的那个牌位,那是块无字牌位,白秉臣也曾问过自家先祖是何人,可白建业从未回答过。就在今日,他将昔日闭口不谈的过往一一道出,倒像是时间紧急,隐隐有托付之意。
  “于国,先祖护得靖国百姓免受战乱之苦,于君,先祖护得旧日国君百年安康,于家,先祖护得白家绵延至今。聊此一生,白成泽的忠义家国已经做到极致,无人可出其右。唯一遗憾的是,他放任自己的名字在史书中践踏,独自承受不忠旧主,不敬新君,身为靖国大将不战而降,身为黎国之臣又降而复叛的污名。”
  “也正是如此,白家有此旧名在册,从未受到黎国君主的重用。这也是为何你说自己在学堂之中,屡受排挤的原因。在他们这些世家的眼中,我们根本算不上黎国之民,即便已过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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