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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生子(135)

作者:福蝶 时间:2021-11-22 10:54 标签:强强 竹马竹马

  转过一片矮屋,出现一座草堂,张秀才鞋后跟在地上摩擦,气沉丹田喊道:“王矩!出人命了!”
  须臾草堂里转出一人,身上罩着褐色袍子,他身量欣长,背上却总像压着重物,直不起来。五官分开看都方正,合在一张脸上却猥琐气十足,正是张秀才口中的王矩。
  他有条不紊的背上医篓子,合上草堂栅门,“哪儿又出人命了?”
  张秀才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把拽起他手,玩儿命似的往柴房奔去。
  “栓子,人怎么样了?”张秀才来不急换气,带着王矩从柴房壁上破洞钻了进去。
  栓子仿佛看见了救星,指了指榻上,“王先生你快看看他。”
  王矩放下医篓子,手按在桌角上胸膛剧烈起伏,抽气功夫,觑眼扫了扫榻上,只见榻上之人背上绑的纱布全被鲜血浸透,血水混着黄脓从纱布淅淅沥沥流到榻上,简直惨不忍睹。
  缓过劲儿,他招呼一声:“栓子去烧热水,张敞你给我打下手。”
  栓子得了令小旋风样挂了出去。
  王矩先是净手,而后带上手衣用灼烧过的小刀小心翼翼划开背上纱布,瞬间屋内弥漫起一股腐烂臭味,伤口处因反复结痂又裂开,周边皮肉几乎全部溃烂,红黄相间,异常可怖。
  王矩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处下手,自他们把人从河滩边带回来起,掐指一算已过去四月余,身上大小伤口已尽数结痂。除了后背上的这一处,周而复始反复溃烂。
  栓子手脚麻利,不一会抬着比他人还高的木桶进来,放在室内。
  “栓子,这人是何时醒的?”王矩回身问道。
  栓子揩了揩汗,歪着大脑袋思量,“方才我进来时他还睁着眼的,这会儿该是疼晕过去了。”
  张秀才接话:“这个我知道,刚才申正一刻钟时,我听见他说了些胡话。”
  王矩掐指一算:“半个时辰了。”
  栓子有些急了:“王先生,您快想想办法。”寻常人捡只猫儿狗儿的回家养个一年半载,也能生出许多情谊,更何况这是活生生的人。
  王矩拿出小剃刀在火上烤了烤,凝重道:“为今之计只有一法,剜肉。”
  “剜什么?剜……剜肉?”张秀才吓得说话都结巴,他看了看泛着寒光的剃刀,又看了看榻上人背上偌大的伤口,伸手在空中胡乱比划:“这么大,这么……全剜了?”
  栓子年岁小,想的也简单,既然王先生说剜肉能救,那就剜,“王先生你快动手啊。”
  张秀才却晓得其中利害,劝阻道:“王矩你可想清楚,今儿你要动了手,他要活不成了这人命可就背你身上。”剩下半句未尽之言,要不是动手,他哪怕死了,我们也不欠他的,将他捡回来照料小半年,已是仁至义尽。
  “莫慌,”王矩捋了捋山羊胡,他人老成精,越老越精,怎会自己去担干系,眼珠子转了转,那日刚将伤员从河滩背回来,从伤员贴身所用衣料便能看出,此人必定身世不凡。
  还没听过哪路败家子用万金难求的绿松听雪锦做里衣内衬。
  “小哥你说,剜还是不剜?”王矩蓦地将小刀递到伤员跟前。
  栓子和张秀才这才发现,伤员居然醒了。
  “剜。”
  声音粗哑,似瓦片石块相摩挲。
  王矩像是早准备好,得了许可手起刀落之下,半点不带犹豫,极其快速剜出大片腐肉。
  张秀才捂住拴子眼睛将人拖了出去,边走边想,真是壮士,没有麻沸散居然敢生剜骨肉。
  这场剜肉之刑一直持续到深夜。
  张秀才已经领着栓子将柴房门修好了,俩人依偎着坐在门口打瞌睡,听见脚步声张秀才惊醒,“王矩咋样了,人还有气没气?”
  王矩弯腰托了把栓子快砸到地上的脑袋,“人没事,先把孩子带回去,夜里有些狄戎人不守禁令在县上游荡,你仔细些。”
  狼王虽下令狄戎不可犯小康一转一瓦,凡狄戎士兵不可入县,只在周围设立据点。但难免有那些个心野的违背禁令闯进县内,碰上了活该自己倒霉。
  张秀才心高高吊起,手忙脚乱地把栓子背在背上,探头探脑往四下打量,偶然路过的风都能激出他一身冷汗。
  “这小子倒是硬骨头,整整两个时辰楞是一声没哼。”张秀才背着栓子和王矩并排走着,他生来胆小,对硬汉总是有两分钦佩。
  “哈哈哈,”王矩失笑,回头看向柴房,“也要他有力气哼才行,我割一刀他哭一回,淌的泪要拿缸接,碗小了,小了啊。”
  张秀才也跟着笑了,半晌他顿住,托着栓子屁股往上带了带。
  王矩见人没跟上来,转身笑问:“看见狄戎蛮子了?”
  “王矩,王持正,此事你非行不可吗?”张秀才望向深邃夜空,忽然开口。
  王矩静默片刻,一直佝偻的背挺得笔直,仿佛变了个人一样,再寻不到半分猥琐,“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紧接着他肩膀一塌,又成了猥琐老叟,奸笑道:“这不送来了个现成的……”话不说尽,眼风从柴房一扫而过。
  张秀才有些踟蹰,“他什么都不知道。”
  王矩不以为意道:“怪他醒得太巧,我们救他一场可不得收点利息。”
  二人再无话,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伤员又将养了半把月,已是能蹦能跳,面子上看是个全乎人。病一日日好,气性也一日比一大,每日里变着法作孽。
  “景哥哥,你要的果子我给你摘来了!”栓子兜着一捧楮廉,跑得极欢。一不留神踩到石子,四脚朝天摔了个狗吃屎。
  被唤作景哥哥的人,墨发剃得乱七八糟,一处耷拉,一处支棱。头上缠了几大圈白纱,单露出只眼睛看路,上半身穿着墨色对襟袄子,下半身套着长袴,足上踩只草鞋,正百无聊赖的祸害地里黄花。
  此人正是剜肉流了两缸泪的“硬汉”——罗锦年。
  他醒来因伤到后脑,前陈旧事竟一并忘了干净,只依稀记得几个模糊片段和名字里有个锦字,身上也没有能辨识身份的物件。王张二人犯了难,因拿捏不准哪个锦字,干脆定了景色的景。
  罗锦年嫌弃地拿余光瞥了眼栓子,半点没搀一把的意思:“老王刚来了,让你以后没事别出去瞎跑。”
  岁至年末,狄戎承担不起长时间作战,退意已生,但狼群绝不会空手而返,许多周边郡县惨遭劫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小康县虽有狼王一张保命符,渐渐地也镇不住日益躁动的狼群。
  有传闻说,狼王已经派出大使与礼朝方谈和。
  栓子从小在泥巴地里摔打,跌倒了半点不在意,拍拍土站起,挨个捡起楮廉,送到罗锦年跟前,“景哥哥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递到跟前来,罗锦年才肯赏脸看一眼,轻哼道:“拿进去,老王让我们一起去他的草堂。”
  说来也怪,罗锦年虽记不起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但常识和那股子娇纵劲儿反而一点没忘,就像不是失忆,是他自己不愿记起。
  这不,昨儿个又嫌弃洁齿用的粗盐不干净,指使着小栓子跑去找楮廉果洁齿。
  栓子是弃婴,吃百家饭长大,也没个哥哥姊姊什么的,乍一见罗锦年心中百般欢喜,真心将他当亲哥哥一样对待。
  两人一道往草堂去,罗锦年眼神下移,栓子人小个子矮还没他腿高,他恍惚间忆起从前好像也有这样个小矮子,就是脾气不大好。
  罢了,该记起时总会记起。
  草堂在视线里冒了影儿,罗锦年咂了咂嘴,直觉王老头儿没什么好事。虽然自清醒起与王老头相处不过半月,但他却总觉得这小老头贼兮兮,笑是不怀好意,不笑是图谋不轨。
  他思量半晌,终于想到王老头像个什么——黄鼠狼!可不是吗,老成精的黄鼠狼。
  罗锦年和小栓子在草堂里随意找了个位置坐,居然来了不少人,稀稀拉拉能有小二十。 Fxshu.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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