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栽在自己手里!(7)
钢琴房那位可怜又暴躁吊死鬼暂且留着,待会儿让他弹奏几曲助助兴,烧烤结束再解决他。
至于资历最老那位——
黑黑的眼神扫向那位坐在书房窗户旁,朝那位穿着一袭月白长袍,背脊挺直姿态端庄的长发男鬼抱拳笑了笑,有模有样:“前辈,多谢你下午帮了那孩子一把。”
长发男鬼微微颔首:“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黑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男鬼,只见他姿态温文弘雅,举止进退有度,完全没有鬼该有的冷厉恐怖,反而让对方如沐春风。
下午正是他引开了挑事的钢琴鬼,让祁野从噩梦中得以解脱。
黑黑的视线扫过长发男鬼的手,眉头轻微的皱了皱,这双手光秃秃的,没有手指头。
男鬼似意识到了黑黑的视线,仓惶的将手藏进衣袖里。
黑黑看这鬼也有几百岁了,虽然实力一般,但辈分在那儿,他又不知对方来历深浅,遂把自己的姿态放低:“我和那孩子可能要叨扰一阵了,希望前辈不要介意。”
“没事,那孩子能看到鬼吧,我尽量避开不吓到他。”
黑黑摇头:“我跟他说一声就好,前辈不用刻意回避。”
男鬼怔了怔,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能交流的人,不,是能交流的鬼。
……
“你怎么还不开始烤?”黑黑和古董级别的男鬼寒暄完,就端着工工整整的孤魂野鬼切片来到院子,看到祁野对着跳动的鬼火发呆,很显然,是在等他一起嘛。
他清楚,自己小时候那变扭性格,绝对不会承认,果然——
“不饿,”祁野看了眼黑黑盘子里的鬼魂切片:“我们住人家的屋子,现在你连主人都烤来吃,这样好么?”
黑黑拿了几串鬼架在烤架上:“他们这种生前骗婚偏色,死后闹得房主不得安生的恶鬼,我肯吃已经算给面子了。”
祁野:“……”
“至于钢琴房那位,稍后解决。”
白钢琴在黑暗中打了个哆嗦。
祁野看了眼被烤得滋啦滋啦响的恶鬼串儿,也闲闲的调侃回去:“那你自己不也是恶鬼?”
此话一出,他立马有些后悔了,虽然本意是朋友间的玩笑,但以自己的立场似乎……有点过了。
幽蓝的火光映在黑黑的白狐面具上,将他的眼神照得有些莫测:“我啊,说不定比这些鬼串儿更可恶。”
“……”
“我可是被烧了三天三夜呢。”
黑黑看着在炭火里逐渐变色的烤肉,语气平淡得就似说旁人的事,事实上,也不是他装模作样,那些年的记忆确实只剩下一些浮光掠影的碎片,淡到几乎不属于他……反而是年少时穷困潦倒的记忆比较清晰。
那会儿,他就是眼前的祁野。
沉默一瞬,祁野淡淡的开口:“嗯,还好过去了。”
他没有多问,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于黑黑而言真是最好的回应。
“祁野……”
“嗯?”祁野抬头看他,一双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澄澈见底,黑黑从他的眸子里看到自己戴着白狐面的滑稽模样。
黑黑清楚,他再不是这个祁野了。
“怎么了?”看黑黑许久没作答,祁野一颗心提了提。
“你的鸡翅,该翻面了。”
“……”
滋滋滋,烤的金黄的鸡翅冒着油,脂香四溢,祁野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这凶宅的冬夜热烘烘的,他给自己倒了杯冰可乐消消火。
黑黑将烤得焦黄的恶鬼肉片放入口中,细嚼慢咽,突然兴致勃勃的朝屋里来了句:“弹钢琴的小鬼,来一曲助助兴呗?”
咣——尖锐的琴声震得人头皮发麻。
钢琴鬼似乎有点脾气,正喝着肥宅快乐水的祁野差点被噎到。
“认真点儿,待会送你去投胎,否则——”
黑黑的语气半是玩笑半是商量,对峙片刻,屋里响起了断断续续的钢琴声,祁野再次被呛到。
在杀人现场吃着被害者的分尸烤串,听杀人凶手演奏助兴,这是什么耸人听闻的凶宅烧烤派对!
而刚巧从宅子外远远路过的罗管家,隐隐约约看到院子内闪着蓝绿色的鬼火光,整个人都不好了,心中暗自揣测,这祁先生不会第一晚就被恶鬼吃了肉拆了骨,扔在院子里烤了吧?
他害怕又怜悯,好好的一个年轻人,生得又好前途无量,怎么想不开为了区区二十万住凶宅,这不,说没就没了。
这一边,钢琴鬼弹奏了五六支曲子,更可恶的是黑黑叫人演奏就算了,还点播,导致后来钢琴鬼愤愤不平,越弹越不走心,几乎是用脚在敲琴键。
“……不要这么为难他了。”连祁野都看不下去了。
黑黑笑着调侃:“让他先前吓唬你。”
言下之意,给你出口气呢。
“……”祁野埋头吃烤得外酥里嫩的鸡翅,不知是不是鬼火燃的炭太热了,烘得他脸微微泛红发烫。
脸红就算了,心跳也莫名有些快,一顿烧烤吃得动魄惊心的。
黑黑却边咬着恶鬼烤串边想,现在的祁野乖巧又可爱,自己保护他帮他挣钱的同时忍不住言语欺负,等他十八岁灵脉觉醒,会不会秋后算账……
……
吃饱喝足,祁野将院子收拾干净后又去洗碗,黑黑则在屋里散步消食,然后飘到浴室给祁野放洗澡水。
他在屋里检查了一遍,除了绿帽鬼和古董前辈,整个凶宅被他吃得干干净净的了。李总也是个周到人,吃穿用度一应俱全,而且都是高级货,生活在此比猫儿胡同那个破公寓好得多。
“祁野,洗澡水我给你放好了。”黑黑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个土包子,没用过这么高级的浴室,八成不知道浴缸洗澡水怎么放。
“……多谢。”
水龙头哗啦哗啦的,其实现在祁野有些无所适从,和一只鬼走这么近,自己还不知不觉越来越依赖对方,这应该算不得好事吧?
鬼侍就是这样的吗?虽然如今的他不甚明白,但他能感觉得出,黑黑对他的好,早就超出了鬼侍的范畴。
这个人……不对,这个鬼到底在图什么呢?就是因为感觉对方什么都不图,他才觉得难办。
而自己又能回报他什么?
黑黑的脸隐藏在面具之下,总是让人看不透真实情绪,他目送祁野抱着浴巾和换洗衣物进了浴室,又往二楼的钢琴室飘去。
祁野不在,他就又能露出为所欲为的一面了,他相信祁野不会洗澡到半光溜溜的跑出来看他如何和别的鬼交涉。
黑黑坐在钢琴架上,一指禅闲闲的敲击着键盘:“出来吧,送你去投胎。”
钢琴鬼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白天那孩子的梦境里,若不是那位长发前辈阻止了你,你动了我的人,现在你早魂飞魄散了。”黑黑不是吓唬他,他真能做得出来。
“对不起……”
“行了,顺便问你些事儿。”
一只上吊自杀的青年鬼依言出现在钢琴旁,吐着舌头伸长脖子,乌青着眼苍白着脸,乍看还是十分吓人的。
“屋里那位古董级的前辈,你知道他什么来历么?”
吊死鬼摇头:“他好像在这里住了几百年,传说这宅子还没建他就存在了,只不过他没什么攻击性,鬼力也很普通,只整天漫无目的的翻箱倒柜找东西,我也是死后才知道他的存在。”
找东西??
吊死鬼想了想继续道:“他做过最出格的事儿,大概是喜欢切割各种玩偶的手指头,切下来自己藏着。”
黑黑皱眉,这是什么癖好?收藏玩偶手指头?黑黑脑海里又闪过长发男鬼光秃秃的手。
因为自己没有手指头吗?所以寻找替代品?
看眼前的大佬好像不满意,吊死鬼又尽力的想了想,可真想不起什么了,别说他,恐怕就连当事人自己也糊涂了。
这种带着强烈执念死亡的,会产生两种极端状况,一种是成为穷凶极恶的厉鬼,见人杀人见佛杀佛,比如当年的黑黑;一种则比较温顺,拔不出魂线投不了胎,当年痛苦的记忆也被选择性遗忘,只是作为鬼魂机械性的重复着生前的某种行为,这种行为往往是未达成的遗憾。
很显然,这位老古董属于后者。
黑黑知道从吊死鬼这儿再问不出话,也就不再为难他,拔了魂线送他往生,嘴里干巴巴的嚼着灵体,心思却全在找手指上。
手指的话……黑黑突然心生一计,觉得十分可行,于是他兴致勃勃的飘下楼,进厨房打开了冰箱的冷冻层……
……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黑黑胸有成竹的飘上二楼书房,果然看到月白衫长发男鬼又在漫无目的的寻找东西。
黑黑清楚这鬼善,当时害怕自己吓到祁野还小心避开他的视线,甚至为他引开钢琴鬼,当然,黑黑决定帮这男鬼不仅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是为了他自己。
如果不解了男鬼心中的怨结,就无法送他去投胎,这趟凶宅净灵工作也不算完美。
况且黑黑洁癖又有点莫名的控制欲,不希望‘自己’身边还有其他的鬼。
“前辈,冒昧问一下,你是在找自己的手指吗?”
长发男鬼停下手中的动作,愣愣的点了点头,恍然大悟的重复了黑黑的话:“我在找……我在找……对,我的手指呢?”
果然如他所料,成为地缚灵的长发男鬼已经失去了生前的部分记忆,黑黑进一步引导:“前辈能把手给我看看么?”
长发男鬼难得露出难堪的神情,拧着眉淡淡摇头:“我的手过于丑陋,难以示人。”
“有我脸丑么?”
说着,黑黑揭下面上的白狐面具,露出一张被火烧毁的脸,长发男鬼愣愣的看着,倒抽一口冷气。
但从黑黑的轮廓大致能看出,他从前是极好看的。
看长发男鬼的反应,黑黑就明白自己吓到鬼了,忙又戴上面具。
“你的手指,我或许有办法。”黑黑语气总是漫不经心,却有种不经意的笃定,让人信服。
男鬼迷茫的眼中渐渐清明,稍稍有了些神采:“何解?”
“不用找,做一副新的就好。”
“嗯……?”
“我认识一位老哥,他本职是做医美的,副业是补魂师,手艺很好,做出来绝对和原装的一样好用。”
黑黑上一世认识一位徐姓补魂师,白日里是整容院正正经经的徐大夫,手起刀落,为人割过双眼皮、打过玻尿酸、隆过胸、磨过骨。晚上则为鬼修补魂魄,那些死亡时四分五裂,因肢体魂魄残缺导致怨念不散的,找他修补齐全就能自主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