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夫郎(170)
于庆隆心说能有什么不善?顶多是担心自家孩子被骗吧。于是他去洗过手之后便去了秦老爷所在的雅间,作揖道:“打扰了秦老爷,听说您找晚辈。”
秦老爷微微打量一眼,见于庆隆不卑不亢,端端正正,身着天青色丝绸袍子,小腹微微有些隆起,便道:“小于公子日日繁忙,见一回不易啊。坐。”
“秦老爷说笑了。晚辈虽繁忙,可日日在这福悦酒楼,见一回还是没那么难的。况且您是玉霜的父亲,又是长辈,下回您要见晚辈,差人来叫晚辈等着便是。”
“好。听说你不上学堂,却识字。”
“是。恩师是位医者,教晚辈医理前让晚辈识了些字。后与外子成亲他又时常教晚辈一些,便也勉强算得上粗通文墨。”
“这么说你还懂得医术,那怎的来这里济灾?”
“都是救死扶伤的事,不论高低,只问结果。老百姓有需要,便来了。况且晚辈的医术所学时日太短,尚不堪用。”
秦老爷刚还板着脸,此时面部神情缓和了许多,示意随从将席面摆上来,接着道:“我家霜儿回去之后可把你夸得只应天上有。”
于庆隆想到秦玉霜那个可爱样也不禁笑出来:“霜儿心性纯然,倒把晚辈看高了。不过交友之事似乎总是如此,初相处,若不是三两句便知不合的人,多是只能见得对方的优点。相识一久才知,嗨,对方与我一般,也不过是寻常人。”
秦老爷闻言,倒越发觉得于庆隆不寻常了。
一个人在比自己有权有势的长辈面前毫无怯懦之色,要么此人在对方身上无所图,身清心正。要么便是艺高人胆大,不怕事。但无论是哪一种,在于庆隆这个年纪皆是十分难得。
秦老爷不禁有点遗憾,这样的哥儿,若是自家儿夫郎,以他家长子的聪慧,那以后的前途还不是更要顺遂?虽说相看中的那些贵门贵女或贵哥儿也有好的,却总不知是哪里与这于庆隆不同。
不过缘分既是如此,也无办法了。
秦老爷正惋叹,门忽然被推开,露出一个小脑瓜来:“父亲,您怎么偷偷来见隆哥儿不带我?”
秦老爷佯装不悦:“不是叫你在家里念书?怎的又跑出来了?”
秦玉霜进来说:“我听阿福说您是带着燕窝出来的,我便问他您可是要去见贵客。他吱吱唔唔,我便知您有事叫他瞒我。于是我威胁他,说他若是不告诉我我就把您养的花儿都剪了,他吓得赶紧说了,我就过来了。哎呀我正巧也饿了。”
秦玉霜一屁股在于庆隆旁边坐下来:“隆哥儿快吃,这里好些东西是我父亲私藏,平时可难吃到。这个燕窝,这东西吃着不上火,滋补清润。”
于庆隆上一世常吃。但他对这东西倒也没有特殊喜好,时常是他父亲寄回家里,奶奶爷爷吃的时候他跟着混一盏。
那时是二老一少。这会儿倒是一老二少便边吃边聊了。倒也热闹。
吃差不多,于庆隆说有东西给秦玉霜,便先回了趟他屋里。过一会儿之后他给秦玉霜拿出来一副手套。
跟方戍那个做法相似,但方戍的为了提高磨损度,外面用了比较粗的布料。秦玉霜这双是全丝缎制成的。
“这是何物?”秦老爷问。
“此物名‘手套’,是晚辈前些日子想出来的。现下好些人出门在外都会觉着冻手,手炉总归是有些重,还要用炭火。这东西则十分轻便,而且可以挂在脖子上,不易丢。还可以这样,玩的时候把手指露出来。”
“哎呀,这也太有趣了!”秦玉霜戴上之后感觉这东西内里软乎乎暖融融的。
“我今儿找人做了一批,打算试着卖卖,先给你做了个戴着玩儿。”
“谢谢隆哥儿。有了这东西,我可再不用抱着手筒了。不过你是在谁家做的?”
“望江布庄的江掌柜介绍的一个姓王的掌柜,是欣裁裁缝行的。”
“那你可有提我名字?”
“为何要提你名字?”
“那望江布庄跟欣裁裁缝铺都是我家的呀。你若是去了,说是我朋友便可优惠,只收个工钱的。”
“那更不能提你名了。”
“啊?为何?”
“我提了你名,他们给我优惠,若是我自个儿做点啥那倒成。可我这是要做一批用来卖。说到底让裁缝铺给我让了利,是伤了你的利。让朋友吃亏自己赚,做朋友哪有这样的道理?自然是有钱一起赚。”
秦玉霜想想,觉得有道理。
而此时秦老爷都想应和着拍大腿了。于庆隆说得太对了!可得叫他小儿子好好听听!
他这爱子有一友人,贯爱占便宜,每每都是在他家布庄和裁缝铺子里买布做衣裳,一做便是做一堆,而且还时有同款式。说是给家里的亲戚们穿。穿个鬼的穿!谁家亲戚要穿一模一样的衣服?这分明是拿到另一个镇子上去卖!
可叹他转个弯说,小儿子听不明白。可若是直说,他又担心伤了小儿子的心!
秦老爷觉得于庆隆这孩子必须跟他家孩子成为好友,必须!
于是秦老爷抓住机会便说:“贤侄你往后可要多与他说说这些。我家这霜哥儿心地纯良,我总担心他被人骗。”
秦玉霜已经想到那名友人了。因为这友人刚好与他说过与于庆隆说的正相反的话。
对方说的是,朋友之间谈钱多俗气?哪里有赚朋友钱的道理?那也太黑心肝了。
可对方明明每次都是到他家布庄来买一堆布还只出进货价。
还不止布庄和裁缝铺呢,还有酒铺、瓷器铺、茶庄!
他原以为这是正常的,朋友之间不就该这样吗?
可是现在想想,是不对劲啊!他一家几口人,用得完那么我东西的吗?而且这个友人他每次买布既买贵的也买便宜的。但那些便宜的他可从未见这友人的家里有谁穿过。
“霜哥儿?”秦老爷一眼看出小儿子在想什么,便问道,“怎还走起神来?”
“没什么。隆哥儿说得对,好朋友是该有福同享的。”
“就是。那你们聊,为父在这总是叫你们拘束,便先回去了。”
“父亲慢走。”“秦伯父慢走。”
“好好好,隆哥儿得空去找霜哥玩儿。”
秦老爷这下彻底放心,下了楼叫随从去结账,准备离开。
可那随从回来便说:“老爷,掌柜的说他们东家交待了,福悦酒楼招待于公子的贵客分文不取。”
秦胜通颇为吃惊。他的一桌席面,便是那燕窝是自己带过来的,除去之后却也要三四两银子。这对他们秦家就是牛毛,可对郭恒安来还是值得一赚的钱。说不取就不取,这郭恒安是真把于庆隆当朋友。
随从道:“老爷,这于公子这般厉害,小少爷与他交朋友会不会吃亏啊?”
秦胜通道:“与坏人交友才会吃亏。这于公子虽聪慧,心却正,霜哥儿与他交好不是坏事。走吧,往后小少爷再与此子相处,不必特别知会我。”
“好的老爷。”
“对了,你叫人去通知家里所有掌柜,若是小少爷与他们说日后不给那宜哥儿优惠,你便叫他们对外说是我说的。”
“是。您是担心那人与小少爷闹不愉快?”
“霜儿心性纯善,我怕他被那人说几句,再伤了心,不值当。”
随从笑着应是。
却说福悦酒楼里,秦玉霜还在摆弄手套:“往后我出门时都要戴着它。隆哥儿你可真是啥都会,真好看!”
刚刚想到那友人,他原是很郁闷。可他很快想通了。他都有隆哥儿这般好的新朋友了,那人便算了。细想来,这些年得了他那许多好处却有什么好事从不想着他。说是想着他的,也不过是说请他出去玩,可去了次次都是花他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