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那乖巧怯懦缓缓褪去, 露出些许真实的阴沉……这表情绝不如刚才的讨喜。
　　白穆一直知道李谈懿在他面前多有伪装, 但当真这么直面对方的另一面, 他还是十分不适。
　　就算心底再怎么叫“小混蛋”，白穆还是头一次这么深切的认知到，当年那个拉着他衣角叫“哥哥”的小团子长大了，成了……一位皇帝……
　　白穆晃神间，李谈懿突然凑得极近，一个决然不会让人舒服的距离。
　　外面传来一点动静, 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明显，白穆下意识的偏头去看，却被李谈懿强硬地掰回了脸。
　　白穆陡然意识到，两人这姿势太过亲密，在外面纱帘的遮挡下，倒像是这小混蛋在……索吻……？！
　　白穆：？！
　　这tm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一点都不想跟主角受发生超过“君臣”“兄弟”以外的关系！！
　　白穆手上用力，就要把人推开，李谈懿却先一步伸手，小心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就像小时候那样……
　　小小一只，不敢拉他的手，只小心翼翼试探着攥住衣角，却也不敢抓实了……好像他一拒绝，就随时准备收回去。
　　白穆突然就有点心软了。
　　他忍不住对系统道：“这娃儿缺爱啊……先帝真是……”
　　白穆本来想吐槽一下老皇帝，对亲生儿子不管不问，放任他被欺负……
　　但奈何先帝对他太好了，都堪比亲爹了……现在人又死了这么多年，他也不好背地里说什么。
　　这样说来更奇怪了好不好，放着自己亲儿子不疼，疼别人家的儿子……
　　白穆晃神儿间，李谈懿红着眼眶开口，“他就那么好……比朕……还要好……”
　　这语气比起质问来，倒更像是委屈。
　　白穆梗了一瞬，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说好的不撕破脸？就这么直接说开了？！
　　白穆僵着脸：“陛下说什么？臣……不懂。”
　　李谈懿像是一定要个答案，执着地看着他，“兄长……”
　　白穆：“……”
　　毕竟都是主角，不管主角攻还是主角受，都是牛逼人物……要是硬分个高下……
　　他眼神漂移了一瞬。
　　呃、“上下”……还是可以分的……
　　话归正题……
　　两人若为盛世帝王，大约都会是一代明君。
　　但……奈何生不逢时……
　　或许因为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白穆对李谈懿总多一些情感偏向，私心以为这孩子的情形更惨一些……
　　燕骁可以广招寒门有才之士，让人在他麾下一展抱负，但李谈懿不行。
　　他的统治、他的江山，却是以那些绵延数代的世家大族为基，但也同样是这些人，蛀空了大晋的江山……
　　他有决心、有抱负……
　　却无处可以施展。
　　他不能动这些人，因为一动就是江山动荡、天下纷乱；他却也不能用这些人，这些世家代代积累，已近乎把持朝堂，他不能给他们再壮大的机会了……
　　白穆有时候甚至觉得，两人最后那结局，于这天下来说，甚至是幸事了，——没有改朝换代的浮尸遍野、生灵涂炭，所谓的流血也仅仅囿于京城一地。
　　燕骁势大，故而大族退缩避让，寒门得获晋升之机；又有燕家军在侧，政令推行复归通达，改革得以推行……相较于史载诸多同类之事，这实在是一次过于温和、过于安稳的变革了。
　　……
　　一切似乎都那么好，只除了……
　　白穆看向李谈懿——
　　……被幽禁于宫中的皇帝。
　　白穆叹息：若有一点安慰，只能寄希望于主角攻受是真爱吧。
　　*
　　知道这孩子的结局，白穆总是忍不住，再宽容一点、再温和一点……
　　白穆对系统感慨：“我这也算是英年当爹了。”
　　系统：“……”
　　有你这么个爹，主角受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
　　那边，李谈懿执着地唤着，眼中甚至蒙上一层水光，“……兄长……”
　　白穆看出了他是装的，跟系统吐槽，“假的、假的！他要是真哭，老子跟他改姓‘李’……”
　　系统对宿主的嘴硬不置可否。
　　果然，白穆的□□没过三秒，就忍不住伸手，轻抱了一下人。
　　……一如幼时。
　　他轻声：“你很好。”
　　内有世家大族拼命拖着后腿，再有贼心不死的兄弟们图谋皇位，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燕骁……这一众势力之间周旋博弈，保持住那微妙的平衡，同时尽一切可能培植自己的势力……
　　白穆想：没有人会做的比他更好了……
　　*
　　那久违的拥抱让李谈懿怔愣，连白穆的行礼告退都没有阻拦。
　　殿内一片静寂。
　　良久，李谈懿缓缓抱住了自己——
　　冷、好冷啊……
　　纱帘微动，李谈懿冷眼看着一个内侍匆匆离去……轻手轻脚，好似没有惊动任何人……
　　又有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出现，跪在大殿中间，“陛下，可要去追？”
　　李谈懿却已经站起身来，毫不见刚才的恍惚之态。
　　他语气淡淡，“让他去。”
　　*
　　于是，当日晚些时候。
　　李谈懿今日和白穆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出现在燕骁的案头，图文并茂。
　　燕骁拿到手的第一刻，就是青着脸把那图撕了，又粗粗扫了一遍对话，就冷笑着把这纸燃了，抬头对林洵义，“谁送的消息？”
　　不待林洵义答话，他又道：“把人叫回来吧。”
　　……暴露了。
　　当夜，一位内侍失足落井，等尸骨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事了。
　　至于这御前的公公，怎么无缘无故地跑到冷宫废井边上，还偏巧脚滑了拿一下，却无人关心……每年死在宫内的人不知凡几，于宫城中许多人来说，只是御前又多出一个肥缺来罢了。
　　*
　　那边主角攻受极限竞技，白穆却难得闲了下来。
　　不必再为那小混蛋操劳费心，而在燕骁这里，他的投靠还是存疑，自然也没什么要做的。
　　按说换了新主子，怎么也该表示一番，建下些功劳，好得器重。
　　但白穆想着，他过段时间还得再换次阵营，何必白费功夫呢……于是他咸鱼得心安理得。
　　——反正接下来的主线任务就是救下那小混蛋。
　　要是本来的裴白穆，自然得兢兢业业给燕骁打工，成功接近内围，然后根据那些消息做推断……
　　但是，白穆他知道剧情啊。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时空局的优势了，剧情线偏移不大，他只要静待关键剧情点就可以了。
　　……
　　于是白穆日常上朝打卡，生活平静无波……个屁啊！
　　这日早朝，白穆拿笏板顶着脑袋，正昏昏欲睡的时候，被一个大消息差点砸死。
　　——李谈懿要给燕骁赐婚。
　　白穆：崽儿，你这是怎么了？！崽儿，你清醒点，你这是在给自己扣绿帽啊？！
　　“端敏长公主贤良淑德、美名在外……”
　　李谈懿毫无异色地给他五姐姐扣形容词，生生把她夸成了一个天上下来的仙女，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小时候哭唧唧地咒骂那个“坏女人”的模样。
　　燕骁更绝，他一句话把李谈懿的所有内容都给堵回去了。
　　只见他阔步往外一迈，佩刀和挂饰相撞，发出些叮铃的响声——他从来都不吝于使用自己这些特权。
　　“臣好龙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