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同风(28)
“顾思源,不应该是你比朕年长的。若是朕比你年长,就断不会错过你十六岁的时候。”
“顾思源,你十六的时候,一定一定比现在还要娇嫩。”钟离然想,顾思源十六岁成年之时,一定是楚国最美的那朵花。
那声音太轻了,轻得顾思源根本没有听清。钟离然柔软的身躯压了下来,带着热气,将顾思源短暂地带入了梦乡中。
这么一闹腾,两人算是彻底错过了午膳时间,待顾思源浑身疲乏从梦中起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她一醒来,就发觉钟离然早已不在身侧,连摆在床边竹席上的奏折都给收拾干净。
顾思源叹了一口气,裹着身上披着的凉被,想着中午的事情轻轻地捂住了脸。她想,可不能再这样沉溺于欢愉了,迟早有一天她会死在床上的。
想到这里,顾思源拍拍脸颊,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窗纱。夕阳炙热的光线透过窗纱映了进来,照得满室明亮。顾思源地坐在床上,心想麦麦应该快要回来了。于是她拍拍面颊,召了侍女备水,裹上中衣去了浴房。
将浑身的疲惫洗净,顾思源裹着中衣坐在内殿中,捧着一本书看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夕阳都下沉了,仍旧不见钟离然回来的身影。
往日这个时辰,钟离然都会从校场回来了,此时还不见人,顾思源就有些担心了。她放下了手里的书,对侍女吩咐道“去打听打听,陛下怎么还不回来。”侍女得了吩咐,匆匆往殿外走,向四周问询皇帝的去向。
一问才知道,皇帝在校场和格尔沁公主跑马,一时间忘了时辰,不一会就要回来了。顾思源知道皇帝的去向,知道她没什么大事,也就松了一口气。她吩咐侍女准备晚膳,重新拿着书看了起来。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皇帝满头大汗地从殿外进来。顾思源听到动静转身,却见钟离然一边脱靴,一边举着左手袖子用力地擦着脸颊。皇帝的面沉如水,脸色极其难看。
顾思源心头跳了一下,起身走到她身边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钟离然心里那点恶心就泛上来了。她皱着眉头,将靴子踢掉后冷冷道“她冒犯朕,她竟然敢冒犯朕”
钟离然说着,松开左手,指了指脸上残余的胭脂,示意顾思源看清,“朕看她马术极好,就与她赛了两场,谁知散场的时候她竟然亲了朕一口。你说,她是不是在冒犯朕”
顾思源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哑然失笑,“陛下,这只是蛮族礼节。兴许公主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感谢你而已。”顾思源略略想了一下,只这般与钟离然解释。
她不提还好,一提钟离然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她冒犯朕,你都不生气的吗不行,朕太难受了,朕要去洗洗。”
别看钟离然平日里很黏顾思源,恨不得每天将她带在身边搂在怀里,实际上钟离然算得是极其难伺候的人。她从小就不喜欢不熟悉的人近身,对周围之人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警惕,格尔沁在她脸上这一口,简直让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越想越难受,钟离然连忙去了浴房,将身上洗得干干净净。直到她散着湿漉漉的黑发从浴房出来后,还在搓着脸上被亲过的那片痕迹,“顾思源,你看看朕脸上干净了吗”
“干净了干净了。”顾思源连忙伸手,拦住了她的动作,轻声哄道“别搓了,再搓脸都要脱皮了。”她说着,给钟离然轻轻吹了吹她脸上被冒犯的位置。
钟离然指了指自己的面颊,“那你亲亲朕,朕很不舒服,心里毛毛的。”顾思源应了声好,在她脸上吻了几下。钟离然说着,拉着她到了餐桌前,要求道“再多亲几下。”
“嗯嗯嗯,多亲几下。”顾思源哄着她,又多亲了一口,钟离然这才觉得心里好过了起来。见她眉头不那么皱了,顾思源连忙说道“陛下,先用膳吧。”
钟离然也饿了,拉着顾思源一边用膳,一边又想起了鲁莽的格尔沁,皱着眉头道“不行,那公主行事太放浪形骸了,大庭广众之下说亲就亲,毫无礼仪。朕明日得找个女官,教导她学习宫中礼仪。”
顾思源见她还是介意,忙劝解道“陛下,公主乃化外之人礼仪不通乃是常事,你就不要与她计较了。至于礼仪是要教教的。”可顾思源心想,公主都这般大了,学不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钟离然一听就不是滋味了,她放碗瞪着顾思源道“顾思源,朕被她冒犯了,你怎么还替她说话”
第34章 七.3
对于格尔沁的冒犯, 钟离然显然耿耿于怀。见她很是不喜欢,顾思源十分识趣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她笑笑, 伸手揉了揉钟离然的脸,轻哄道“好啦陛下,没事了啊,快用膳吧。”
钟离然气顺了些, 这才重新拾起了碗筷继续用膳。晚膳过后, 两人照例一道前往书房看书。
顾思源这一年来都在搜集资料整理词集, 删删改改大半年,到如今也差不多完成了,因此这几日顾思源就在写这词集的序言。
灯火葳蕤, 照亮了一室光明。安静的书房内,只有顾思源提笔书写的声音是如此清晰。钟离然听着笔尖磨砂着宣纸发出的沙沙声, 将手上的书翻过一页, 忽而开口道“顾思源”
此时的顾思源还未过于专注,尚能听到她的呼唤声, 于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
钟离然见她回应了, 忙放下书问道“你在写些什么”
顾思源抬眸看了她一眼,笑着应道“写个词集的序言, 不是什么要紧事。”她说着,抬眸看了钟离然一眼, 试探地问“待我编完词集, 陛下替我看一眼”
钟离然想了片刻, 问道“是上回编的词集”
“嗯, 挑选出来的词都十分风雅,陛下一定能看的。”说到这里,顾思源想起了去年钟离然说那是淫词艳语的事情,不禁莞尔一笑,“绝对不会让陛下觉得不雅。”
“一共有多少首”
“嗯一百五十首。”顾思源是按照年代与作者编辑的,还详细的标注了词作者的生平与写词背后的典故,做得十分精细,很是花了一番功夫。
顾思源是个书痴,平日里除了看书整理资料,最擅长的就是编书了。她来源州数年,断断续续编了几本书,但都比较偏门,不太适合给钟离然看。即使钟离然有心要看,也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才能看懂。因此钟离然一直没什么机会了解顾思源平日里除了宫廷事务外还忙活些什么。
钟离然闻言,在心里计算了一番。一百五十首词,她一天五首,也要两个月才能看完。这点时间,足够她看完好几本兵书了。可她想了想,还是应了声好。
钟离然道“你约莫什么时候能成书”
顾思源应道“初秋之时就差不多了,陛下到时再看吧。”
钟离然点点头,重新捧回了书,想了一会又说道“顾思源今日朕看到个折子,提议今年入秋在西山举行演武,你觉得如何”
顾思源平日里在政事上一点也不积极,可一旦有事钟离然还是倾向于与她商谈的。一听钟离然的问话,顾思源沉吟道“陛下登基七年,都未曾举行演武吧”
钟离然点头,“正是如此。”
顾思源又道“按照前例,楚国至少每三年都会有一次演武,陛下自登基后却还一直没有举办过呢。那今年就采纳大臣的提议,于西山举行演武如何”
她讲话说完,却见钟离然眉头,于是顾思源轻笑一声,与她说道“陛下你看,自陛下登基后,楚国一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去年冬日蛮族压境,不过也取得了大捷。虽有不少损耗,可战后也从金帐王庭哪里得到了些许弥补。因此国库仍有余裕,足够举办一次演武了。”
“更何况,明年入春,诸王就要回到封地了。陛下,此时不举办演武更待何时呢”
原本今年入春就应该前往封地几位王爷,因为溯北战事被钟离然强留了下来。因着此事,诸王对钟离然颇有微词。钟离然想了想,在他们前往封地之前,的确应该震慑一番。
她衡量了许久,最终还是倾向于采纳顾思源的建议,应道“朕明白了。”做了决断之后,皇帝就在心里将下半年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定下了。次日早朝,钟离然在朝廷上宣布了这件要事。旨意迅速下达了各州,各处都开始忙了起来。
很快,最炎热的盛夏就来了。顾思源最不喜欢这样炎热的夏日,因此太阳最猛烈的午后,她一直都待在宸宫中绝不朝外迈出一步。可她不出门,却有人找上门来了。
这一日午后,蛮族公主格尔沁造访了宸宫。
依照楚朝传统,皇后向来是住在椒房殿的。可顾思源自大婚后,一直随着钟离然居住在宸宫,未曾踏进椒房殿一步,因此向来冷清的椒房殿并不适合接待客人。可宸宫是帝王的居所,也不适合接待外宾。顾思源不得已,只好挪到了一处寂静的偏殿,接待了从皎月宫过来的格尔沁。
她今日穿了一件白衣,端坐在阴凉的厅中见公主从外走过来,顿时惊为天人。顾思源前几次见格尔沁,她都是躺在床上,今日一见,顾思源才发现这女子身形极为高挑,甚至比已经抽条的钟离然还要高些,不免有些惊讶。
许是接受了一段楚国礼仪的教导,格尔沁勉强算是融入了此地。她今日穿了一件杏色纱裙,耳坠玉头戴钗,一头璀璨金发挽着,打扮得像个十足的楚国贵族少女。可她身形高挑,容貌妍丽,有着不同于纤细楚人的大气精致,一时之间很是让人挪不开眼。
顾思源端坐在小案前,见格尔沁走到跟前微微施了一礼,与她说道“见过皇后殿下。”
这礼仪很是规矩,看起来格尔沁的确有好好地学习过宫廷礼仪了。美人如此,顾思源心里也觉得高兴,于是带上了柔和的笑容与格尔沁说道“公主请坐。不知今日公主来找本宫,是有何事”
格尔沁道了声谢,端坐在顾思源面前,与她隔了一方茶几相对而坐。她露了一个明媚的笑容,与顾思源说道“的确是有事,今日来此,是为了感谢前些日子皇后殿下的照顾之恩。”
“我听侍女们说,前些日子我生病时,全赖皇后殿下照顾了。”
顾思源垂眸,轻笑一声“公主是楚国的贵客,我与陛下是应该好好招待的,道谢就免了吧。”即使格尔沁是战俘,可楚国自有大国风度,当然不会怎么虐待她的。
眼前的女子虽然很美,可无论如何都是去岁那场战争的参与者。顾思源再怎么样,也还记得这件事。可此刻楚国也胜了,如今对方是阶下囚,她也就不提此事,只一句话带过,替格尔沁倒了杯茶道“公主喝茶吗”
“当然。”格尔沁挑眉,目光落在了顾思源倒茶的手上。顾思源有一双很好看的手,食指如葱,白皙细腻,无论做什么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