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本演绎(83)
不知是不是小手电的缘故,板寸看得出皮肤纹路的左脸惨白,唇上沾着反光水滴。
她用袖子抹掉水珠,咧嘴一笑,“皮卡丘在老子面前算小老二,服不?”
“皮卡丘是什么?”星琪突然意识到皮卡丘并不是亮黄色萌化卡通角色,她死死掐着手心,问,“丁三东五干嘛的?”
得到答案,星琪抬起一手指向外面,低声道:“麻烦各位出去一下。”
众室友忿言:“你谁……?”
板寸也低着头沉沉道:“出去。”
待人走光,星琪关上洗手间的门,出声问:“你对这里很熟,如果我现在出去,去哪里不会被人发现?”
潘水同眼一亮,脸上难以自禁的痛苦之色顿时消去不少,她没废话,气声道:“十二点半,灯改扫射,乙一西外墙左数第七扇窗户插销坏的。”
星琪出声复述了遍,没再说什么,拍拍板寸肩膀。
她到的时候,夏老师已经等了一会儿。
“你来是为了搞垮这地方,对不对?”
星琪绷着脸,即使无法压下怒火,她也控制不住地直视夏老师那双似能穿透人心的眼睛,哪怕她心里很清楚这样会让对方以为是在冲她发火。
她很生气,很想咬人。
“本来不是。”夏老师伸手揽抱她,“现在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个竞猜吧,猜猜监听器藏在哪儿。
第81章 授之以鱼(10)
这是一座工事堡垒, 四面耸立的院墙高12米, 铁门高10米, 主建筑群和后方教职工居所矗有铁网,通高压电。
来这里的学员极少出于自愿, 大部分是被父母家人以“爱”为名送来进行集训。
家长们不知道——或者说不想知道——除职业技能学院,桃源世家另兼青少年心理健康发展与成人规范化心理研究中心双重职能。
当地的老人仍记得它的前身, 一座废弃多年的监狱。
探照灯每隔90秒扫射教室, 每隔半小时到三刻钟,身穿荧光马甲的保安会在窗口一晃而过。
星琪和夏老师窝在最后一排,像一对在违反校规校纪边缘试探的不良学生。
比板寸寸毛更尖锐的怒气在夏老师的怀抱消弭于无形。
“搞垮这地方, 难么?”
夏老师不答反问:“你不信我?”
空间逼仄,另有碍手碍脚的桌椅,不够星琪翻身打滚, 但她恨不得整个人贴在夏老师身上,“信。”
她想, 侦探无所不能。
又想, 别了,无所不能就用不到她。
于是纠纠结结地转到正面,和夏老师面对面, “您最初的目的是什么?”
夏老师适时出题:“星琪同学以为呢?”
星琪绞了会儿手指, 然后试探性地伸出两根:“找东西,找人?”
“全对,满分。”
星琪:“……”
没有一丁点被表扬的喜悦,只觉得夏老师在敷衍鼓励后进生, 顺便转开话题。
但夏老师就是有种力量,见到她的人,嗅着她的气息,听到她声音——板寸学的不算——人便平静下来,周遭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固然难以捉摸,随它来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夜深人近,呼与吸此消彼长,和谐融洽。
星琪神闲意马行,放空甚至迷乱地呼唤对面的人,呢喃出的是“夏老师”,还是“侦探”,又或是那从没有在记忆中留下痕迹的名字“夏珘”,星琪自己也不知道。
残余的理智提醒她这地方并不安全,但她舍不得放开,任由心猿服从本能,攫取对面人的唇舌。
然后头晕目眩再度栽进她怀抱。
“困吗?”
“还、还好。”星琪揉揉眼睛,“您还没告诉我任务内容呢。”
夏老师有一着没一着地捏着她的耳廓,间或在后背轻轻抚一把,“你先睡吧。”
野外偷情似的约会让人心潮澎湃,尽管困顿,星琪却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睡眠上。
两人在寂静夜晚用气声交谈,大多时间是星琪在说——
张雨晴、板寸,朝阳堂、落日堂各般种种。
怪了,明明在她身上放有监听设备,夏老师仍由着她信马由缰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神色专注。
说到杨助教,夏老师插问:“你记得她?”
星琪摇头,“就是觉得很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您认识她吗?”
“她是我们要找的人。”
夏老师微不可闻地叹气,尾指在星琪后脑的伤口一蹭而过。
兔子只在找观音像的那段时间和杨红柱有过接触,杨红柱向她展示杨小米的照片同样只在那期间。
她会感觉面熟,是因为记忆在自行恢复。
她知道兔子坚韧,却没想到这人真的像雨淋皱的衣服,洗洗晒晒自行伸展。
太快了。
太快了。
星琪没留意夏老师短暂的失神,吸引她注意的不是窗外微亮的天光,而是一两下极轻的脚步声。
但夏老师似乎没察觉。
她依旧枕在夏老师肩上,竖起一侧耳聆听片刻。
没等到后续动静,她在夏老师手背写:有人。
夏老师刚一动,星琪按下她,贴耳道:“我去。”
临走前,她想起一件事,问:“监听器放在哪儿?”
星琪本意是想知道需不需要多加注意,避免不慎暴露。
岂料夏老师莞尔一笑,噙了噙她的耳垂:“在……时刻听得到你心跳的地方。”
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汇率,万万不够换算春末良夜。
*
星琪贴着墙角转了圈,趁各楼铁门大开的吱嘎声响打掩护,躲在楼梯间,向夏老师汇报:没看到人。
目送夏老师离开后,隔五分钟,星琪后脚离开乙楼。
从楼梯间离开的星琪没看到也没听到,就在一墙之隔的楼梯夹缝,杨助教合上眼睛,掩住了饿狼似的猩红眼光,缓缓呼出口气,几次深呼吸,心率从慢速趋向正常。
*
再回戊二东十六,以魏同彤为首的舍友们转变了态度。
魏同彤泡了两杯白糖水,一杯给洞哥,一杯给星琪。
联想到头天张雨晴就是用这玩意儿给她挖了个坑,刚去洗手间换完衣服的星琪摆手拒绝。
“不识货。”魏同彤白她,“不喝算了,赶紧叠被子。”
板寸笑嘻嘻道:“彤彤帮她叠了呗,你看傻鸡儿站也站不稳,啦个晓得她昨晚上干么去了。”
“管她干谁,再磨蹭一会儿,被干的就是我了。”
一宿没睡的星琪头昏脑涨,听不懂她们干来干去到底想干什么。
顶着一半蜡黄一半青黑的脸,板寸在戊二东十六众室友连搀带扶下一步三晃地下了楼。
星琪睁不开眼,只管拉着魏同彤的衣袖,跟她往左往右。
出铁门没走出多远,遥见前方一抹迎着朝阳映出橙色调的黄色身影。
星琪钝痛的头脑尚未积攒足够动力调动思维,认出那人是谁,半死不活的板寸就像打了一剂强心针,甩手站直,整顿了下精神,迈开前腿——
而后,在魏同彤鄙夷的眼神中,身一歪重新挂回室友身上。
板寸扭头虚虚地问星琪:“傻鸡儿,倭瓜是不是在看我?”
星琪行动不过脑,木木地望过去,“是啊。”
顿了下,“她过来了呢。”
板寸:“……啷个拖老子下来的!快背老子上去!”
星琪:“……”
你就是怕她。
杨助教堵路仍不是为了草木皆兵的板寸,她冷淡地交代魏同彤今天落日堂改上夏老师的理论课,片叶不沾身地甩袖离开。
“洞哥为什么那么怕杨助教?”星琪很不解。
“大概……”无视板寸扭曲的面孔,魏同彤快言快语,“一物降一物。”
“杨小米是个变态。”板寸试图给自己挽回洞哥的尊严,“真变态。真的,纯的,不掺水不含糖,童叟无欺。她掉的头发,蜕的脚皮,都是受不了她自己的毒,有多远逃多远的血证。”
杨小米是杨月莹助教的原名,失踪已久。
她的父亲——采药人杨红柱为了寻找女儿,被骗入寻找失窃观音像的小团体,最终落入侦探设的局,如今在苏北某监狱服刑。
鉴于杨红柱犯罪事实较轻,事后有自首情节,量刑并不重。
那次设计,杨红柱某种意义上完成了任务,获得二十万奖金。事后,委托人苏姐作主张,将奖金交给一家安保公司,请他们寻找杨红柱的女儿。
杨月莹怎么来的桃源世家,提供线索的人模棱两可——一说是欠了巨额网贷,一说是重伤他人遭报复。
事实如何,恐唯有本人了解。
“洞哥来这儿快两年,杨助教是她知道的第一个,只用了一个月不到,从学员转到助教,一直到现在。”魏同彤代为解释,末了,下结语,“毒是真毒。”
早餐时间,餐厅人头熙攘,话音嗡闷。
星琪对压抑的氛围适应不良,催促魏同彤赶紧打饭回宿舍。
“洞哥每回去丁三东五,杨助教都会找机会给王医生当助手。”魏同彤露出胃痛的表情,“她不给洞哥打针的。”
星琪跟着心脏一抽,“打针,打什么针?”
“麻醉,松弛。”魏同彤喑哑地说,“你不用管那么多,记住千万别犯她手上。”
就在那时,星琪余光瞥见身材高大的张雨晴,她在距离不远的另一个档口,有意无意地关注着这边。
见星琪看过来,张雨晴仓惶低头,弯腰接过档口递出的餐盘,送到后面一名畏手畏脚的黄发女生。
星琪默默为黄发女生点了根蜡烛。
张雨晴跟黄发女生说了句什么,后者迟疑着往这方向来。
星琪立刻意识到她现在也是落日堂的一份子,是张雨晴时刻寻找加分机会的目标。
她碰碰魏同彤,“注意那个黄头发,让大伙小心一点。”
魏同彤转而把消息传达给附近同字辈。
然而同字辈对“小心”的理解似乎有严重歧义,大家集体转向张雨晴,甚至有人挑衅地朝张雨晴勾手指。
憨吗?!
星琪无语凝噎。
“没事,咱们看好死狗比就行。”卧床的板寸如此安慰星琪,“朝阳堂名声好听,都是些有爹妈生没爹妈养的野种,不像我们落日堂,那首诗怎么说来着,长河落日圆,爹妈来相认。”
“落日堂的,家里和学校固定双线联系。”魏同彤说,“我爸爸是为我好才送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