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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不过她(2)

作者:楠安 时间:2018-12-01 23:38 标签:甜文 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成长

  “我再打电话催一遍。”
  周警官再次拨了个电话过去,一接通便忍不住破口大骂:“家里死人了,她怎么能不来呢,你就不会想想办法,还有,居委会那边也得有人出面,不然她一个瞎子怎么搞,总得有个明事理的人来。”
  挂完电话,周警官有意给叶知秋看了下通话记录:“你说这怎么搞?小姑娘愣是说我派去的那小子是坏人,怎么也不肯开门。”
  还是先下班吧,反正签字这些流程上的事情,什么时候都可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叶知秋没有理会周警官,转身去了停车场。
  外边还在刮风下雨,一如三年前,先峰路也仍旧那般宽广和弯曲,一下雨,路上便淌着层浅浅的积水,这些积水慢慢流向公路两层还没开发的荒地,其中一部份便流进了长勺街。
  叶知秋的车出了医院便直接上了先峰路,紧接着便驶进了向着长勺街叉路口,夜色如海,叶知秋的车就像这海里的白色海豚,驶向了长勺街中央的那幢矮楼。
  长勺街建于上世纪八十的年代初期,多年下来,除了房子越发的旧,设施越发的零乱,公路更加的破烂,也没什么大变化。
  街灯保持着最初的暖黄,在雨帘中静静地与黑暗对立。
  叶知秋看到了停在一边的警车,并没有看到理事的警员。
  车外的积水没过了四分之一的轮胎,能淹到三分之一的小腿,叶知秋光着脚丫小心地绕过地上的利石和各种不明物,走到了门口。
  一切都没有变,包括屋门口堆放的纸壳子。
  叶知秋敲了敲门,屋里没有动静,她再敲了敲门:“阿弥,是我。”
  “我是叶知秋。”她说。
  阿弥抱着膝盖坐在外婆的小床上。
  外婆一直都睡在楼下,从来不上二楼,她的床板只有阿弥睡的那张床的一半大小,阿弥坐在上边几乎将床板都占尽了,却觉得床上空空荡荡的,觉得这床非比寻常的大,大得令人害怕。
  听到外边的敲门声,阿弥往墙角再缩了缩,甚至摸了毯子将自己盖起来,像个小山似地堆在床上。
  这个时候的阿弥只想变成一块大石头,看不见也没有关系,听不见也没有关系,不吃饭也没有关系,反正只要静静的呆着就好,从此再也不会有一个外婆来管着她,让她必须几点钟起,让她每天像个正常人一样出去买早餐,逼着她去辨认每张钱的面值,还逼着她学会打电话,逼着她做那些正常人很容易做到,而瞎子却要反复练习才可以做到的事情。
  敲门声再次响起,轻轻的,和刚才那个男人拍门的节奏动作完全不同。
  “我是叶知秋。”
  听见这个声音,阿弥在毯子里愣了会神,仿佛一刹那便回到了三年前。
  有一个很温柔的声音说:“我姓叶,名知秋。取自成语一叶知秋,就是看到一片落叶就知道秋天来临,比喻从细微的变化中可以洞察到事物发展的趋势。”
  那个声音很特别,和外婆的不一样,外婆是长勺街出了名的泼妇,说话的时候急急躁躁,总是很凶。
  外婆说,这个世界上,人活着,就得这样,不凶就会被别人欺负,不闹,别人就会对你的要求置之不理。
  外婆说了,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好人,那些说话好听的,都是些冠冕堂而皇的小人,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阿弥学不来外婆的这个理。她觉得叶知秋和外婆说的完全不一样,叶知秋不是小人,也不是坏人,而是个温柔的女人。
  遇到叶知秋以前,阿弥不理解温柔两个字,遇到叶知秋以后,阿弥便理解了,温柔就是像叶知秋的声音那样,软软绵绵,不快不慢,总含着些许笑意,温柔就是像叶知秋的手那样,被她握住,你便会觉和全身都充满了暖意。
  阿弥光着脚走出了窄小的房间,走到摆放着厨具的前屋,她侧耳贴在门缝边听着外头的动静,总有些不敢相信。
  叶知秋将鞋子搁到旁边的大麻袋子上,淌着浅浅的水绕到了旁边的窗户前,窗户本来挺好大的,可被好几个麻袋挡住了,只留出少许的空隙可以看向屋里。
  叶知秋隔着麻袋望向屋里,什么也看不见。屋里没有开灯,她这才想起来,阿弥是个不需要灯的孩子。
  雨还在下,路灯的光线过于微弱,只能照见半空中的雨色,每次有风过时,雨便斜着往屋檐下飞。叶知秋的衣衫已然半湿,她一边往门边靠,一边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手刚拂过脸颊,头顶便亮起了一束橘黄色的灯。
  叶知秋抬起眼睛,看着正对着她头顶的灯,她眼睛里满溢着斑斓的光彩:“阿弥,你是不是就站在我的身后。”
  灯的开关,就在门的旁边。
  灯亮了,门就开了。叶知秋笑着重新转过身来望向着门内的人轻声道:“阿弥,你长高了。”
  也长瘦了。
  她们原来离得这般近,三年时光,一晃而逝。曾经的再见,真的是再见。


  ☆、眼眉相齐

  叶知秋和阿弥初次见面,也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地点,事件同样是因为外婆车祸,所不同的是,那次开车的是叶知秋,那个时候外婆眼睛视力还没有到那么差的地步。那次叶知秋把外婆送回了家,还帮受伤的阿弥处理了伤口。
  所不同的是,这次叶知秋只能带回来外婆去世的消息,她就站在门口,像三年前那样,帮阿弥将额头跑散了的发丝绕到耳后。她的手触在阿弥的脸颊上,沾上了丝丝凉意。
  阿弥哭过,眼泪沾湿了本身就薄薄一层的纱带,渗露出来,淌在脸颊上,开门前,她特地有擦过的。被叶知秋手背一碰,阿弥赶紧侧开了头往后退:“你快进来,雨很大。”
  叶知秋抬腿迈进了屋内,看着和三年前一样琳琅和萧条的陈设,不禁感叹缘分的奇妙。
  经过阿弥身边时,叶知秋低头看了眼阿弥的胳膊。
  初见的那个是晚上,阿弥的胳膊被台风刮下的棚板划了一道血口子,血流了很多,她还混然不觉,僵硬着身板乖巧的坐在楼梯上等出去碰瓷的外婆回家。
  就那么一眼,叶知秋就果断地进了屋,帮这个小姑娘止了血,做了缝合。小姑娘长大了,伤口长起来了,疤痕估计会一辈子都在吧。
  阿弥穿着件白色的短袖,袖边隐约露出来一道暗红色的疤浅浅淡淡,并不明显。年纪轻的好处大抵便是如此了,伤口愈合得很好。
  叶知秋顺着阿弥胳膊再往边上瞄了眼,T恤衫下已然鼓起了两个小包包。叶知秋这才意识到,屋里的陈设和装饰都没有变,然而眼前的人却早大变了模样。
  与十四岁的时候相比,阿弥个子上的变化是惊人的,之前只到叶知秋下巴边的个头,现在居然一侧过脸来,就可以眼眉相齐。
  不过让叶知秋稍感安慰的是,阿弥实际上还是矮了她少许。大概是心理作怪,叶知秋总觉得阿弥不应该高过她,不然多奇怪呀,曾经的小孩居然比她高。
  个子高了,身子瘦了,肤色更白了,最主要的是,居然开始发育了。虽然女孩子都会发育,可叶知秋看着原本小小弱弱的孩子,突然变成一个大姑娘的模样,仍旧觉得满心惊讶。
  时间总是给人惊喜,也给人不安。
  叶知秋跟着阿弥上了二楼,心里想着怎么开口和阿弥说她外婆的意外
  二楼也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陈设简单,桌子,衣柜,床,床边一个放着闹钟和收音机的小桌子。除此以外,连把多余的凳子都没有。
  阿弥从柜子里找一条干净的毛巾给叶知秋:“给你,擦擦。”
  在房间里走路的时候,阿弥每一步都很稳,并不需要刻意去摸索,如果不很仔细地观察,甚至感觉不到她是个盲人。
  叶知秋接过毛巾,擦着手腕和颈侧的雨水:“你记性还不错,没有把我忘记。”
  再怎么说,也只不过是见了一面,用萍水相逢来形容最是合适不过了。
  阿弥勉强地挤了挤脸,她想笑着说的,可喉咙紧紧的,脸颊也绷得死死的,有点哽咽:“知秋也很厉害,记得我的名字。”
  你这么特别,想不记住也不行啊。叶知秋心里这般想着,却并没有说出来。换作其他身体健康的女孩子,听了这种话,一定会觉得很开心,可阿弥不属于这一类女孩子。
  叶知秋笑了下:“你怎么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不觉得没有礼貌吗?”
  “为什么呢?”阿弥有些不明白。她常年都跟着有长勺街第一泼妇名号的外婆一起生活,对于礼貌这种词的概念很模糊。
  叶知秋犹豫了下,她希望可以简单明了的将道理表达清楚:“因为我比你大很多岁,就相当于长辈,你可以叫我姐姐,或者……阿姨。”
  对于后者,叶知秋还是有些抵触的。
  阿弥沉默了小会:“知秋姐?”
  这回轮到叶知秋沉默了,听起来有些不顺耳。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没有关系的。”
  “阿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叶知秋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她总不能一直耗在这里,她得很明确的把外婆离世的消息告诉阿弥。
  虽然阿弥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不过叶知秋相信,她已经得知了外婆去世的消息,只是不愿意面对而已。
  叶知秋记得,外婆平时对阿弥很凶,说话很大声,总骂阿弥是个没用的东西。
  没用的外婆。
  叶知秋想起手术台上,外婆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与阿弥说的。老人家的话,说得很轻,很轻,却包含了往日漫长岁月里一直没能好好说过的那些温暖言语。
  “你外婆她……。”
  叶知秋刚开口,阿弥便忽地伸出手推了她一把:“现在风不大,你快走吧。”
  被赶的叶知秋心头一阵发酸。
  阿弥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接下来要听到的话,会了解的事情,她就是不想去听到,她只想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石头。
  知道外婆去世了又怎样呢。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也做不了,为什么大家还要跑来告诉她这种令人讨厌的消息。
  “阿弥,你听我说好不好?”叶知秋仍然试着说出来。她在手术室的门口见多了类似的事情,得到至亲们撒手人间的消息时的,大多数人都不愿意面对。
  这些大多数人还会有其他的亲人,朋友,还有更宽广的世界。可是阿弥没有,出于本能的怜悯和职业习惯,叶知秋希望在这种时候,扮演一个朋友的身份,给到阿弥一点安慰,让她有面对的勇气,接受从此人生要独自前行的事实。
  阿弥不想听,她往楼梯的方向一下一下地推着比她高出些许的叶知秋:“你回去吧,不然一会下大雨了,你就又走不了了,我不想留你在我家睡觉。”
  三年前的雨夜,水把长勺街头街尾人家的门槛都淹了。叶知秋被堵得没办法,和阿弥挤在一张床上,度过了一个晚上。
  对于叶知秋来说,那是很奇特的一个晚上,住在陌生的街道上,陌生的人家里,和陌生的小女孩子睡在一张床,陌生的小女孩却不知道她的长相。
  那个雨夜,对于阿弥来说,是很难忘的一个晚上,陌生的人,陌生的关怀,陌生的温度,陌生的手在她胳膊上绕来绕去,将她的伤口缝合,留下浅淡的疤痕。
  “好,好,好。这次我不在你家睡觉。”
  叶知秋稳住阿弥。她今天本身就很累了,这么一推搡,人就不由得往墙上靠了靠,有些发喘:“我会回我自己家里睡觉。可是外婆呢?阿弥要留外婆一直在医院里边住着吗?”
  阿弥仍是有些倔地推了推叶知秋:“你快回去吧。”
  叶知秋没想到事情会比她想的还要难搞,她只好走下窄小的楼梯,走到门口,拉着门把手,和楼梯上端的阿弥说:“那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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