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可以很温柔(6)

　　迟暖蜷缩着身体，闭上眼睛抵御身体里一波一波袭来的痛感。
　　身边有人进进出出，她分不太清，后来有个热水袋被人塞进了被子里，贴着肚子。疼痛有所缓解，温暖让她紧绷的身体稍微舒展了一些。
　　药物渐渐开始发生效用，迟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隐隐约约中，好像听到校医叮嘱了什么，对方只轻轻“嗯”了一声。
　　迟暖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医务室的窗外，霞光已经势微，暮色四合。
　　窗户漏了一条小缝，有风吹进来，窗帘微微飘动。
　　疼痛消失了，她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地穿鞋，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一双红黑色的运动鞋。
　　迟暖顺着鞋子往上看，顾宁姿抵着桌子站，耳朵里塞了耳机。桌子上有她们两个的书包，并排放在一起。
　　迟暖没想到会是顾宁姿在这里，抓了抓头发，她轻声说：“谢谢你啊，顾宁姿。”
　　顾宁姿见她唇瓣开合，用手指挑开耳机：“嗯？”
　　迟暖重复说：“谢谢啊。”
　　顾宁姿：“嗯。”
　　迟暖穿好鞋，从书包里翻出收纳卫生巾的小布包，对顾宁姿说：“你等我一下啊，我们一起走。”
　　从厕所出来，顾宁姿已经拎着迟暖的书包，在楼梯口等着了。
　　迟暖从她手里接过自己的包，顾宁姿说：“你的手机在里面震，有电话。”
　　迟暖拿出手机，有一个迟青川的未接电话。
　　她拨过去，边走边听电话，顾宁姿听见她说：“好的哥哥，我就来。”
　　两人走到校门外，迟青川站在“云城一中”四个遒劲的大字底下，等着迟暖。
　　“哥哥。”迟暖走到他面前，歪着脑袋对他笑。
　　迟青川说：“我跟着季先生过来这边办事，就想着和你一起吃个晚饭再回去吧！……暖暖，这是你同学？”
　　季先生是迟青川的老板。
　　迟暖点头，说：“她叫顾宁姿。”
　　又问：“那嫂嫂呢？她晚饭怎么办？”
　　迟青川说：“没事儿，都给她准备好了。——暖暖，请你同学和我们一起去吃点吗？”
　　迟暖看向顾宁姿，心里是很感激她的，想开口，又怕给对方带来不便，她的家人应该也正等着她回家去吃晚饭吧？
　　顾宁姿的手插在裤兜里，和迟暖对视了两秒，不紧不慢地说：“好啊。”
　　三个人去了学校附近一家小餐馆，迟青川点了两样迟暖爱吃的菜，又问顾宁姿：“小顾，你喜欢吃什么？哥哥请客，千万别客气啊。”
　　迟暖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那碗没怎么动过的米线，和那辆白色的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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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光打在顾宁姿脸上，她眉骨精致，睫毛在眼下晕出一片浓密的阴影。
　　很认真地把泛着油光的菜单研究了一遍，顾宁姿说：“我想吃阳春面，少油不加葱，可以么？”
　　迟青川：“……可以，当然可以。”
　　阳春面上来了，比脸盘还大一个碗，顾宁姿迟疑地用公筷去捞面。
　　迟暖想笑，看顾宁姿把面送入口中，她问：“好吃吗？”
　　顾宁姿：“……嗯。”
　　顾宁姿安静地吃面，迟暖和迟青川时不时聊天。
　　他们只是在说一些很平常的生活琐事，迟青川说得多一点，什么楼下的阿嬷八十大寿，家里好热闹的，可是炮仗却惊到了才养不久的小黑狗，小黑狗跑出门啦，找了几天都没找见……诸如此类。
　　顾宁姿神色淡然地听，迟暖时不时就会扭头看看她。
　　迟青川见顾宁姿都不说话，担心兄妹两个聊得太投入，从而冷落到她，就主动转换话题：“以前都没听暖暖提起过小顾，是新认识的同学吗？”
　　迟暖说：“是啊，她这学期刚转来的。”
　　迟青川顺着话茬正要问从哪儿转来的时候，顾宁姿的手机亮了。
　　搁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着，迟暖看到来电显示：汤匙。
　　汤匙？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
　　可是顾宁姿却没有接。
　　一顿饭边吃边聊，吃了很久。到后来迟青川一拍大腿：“不好，暖暖你学校有门禁的吧？”
　　迟暖说：“来得及的，寝室门禁到9点半呢，那之前进校门，说说好话门卫大叔一般都会通融的。”
　　迟青川催促道：“那都快9点了，你还是赶紧回吧，哥哥下次再来看你。——小顾，到时还一起啊。”
　　三个人在小餐馆外分手，迟暖和顾宁姿一起往学校的方向走。
　　夜风吹散了热气，迟暖在姨妈期，本来就怕冷，走了一段路，感觉冷气从领口袖口拼命往身体里钻。
　　她缩了缩脖子，看到街边的奶茶店，问顾宁姿：“喝奶茶吗？”
　　顾宁姿停步：“你要喝吗？”
　　迟暖说：“顾宁姿，今天谢谢你，我请你喝奶茶吧。”
　　顾宁姿已经在掏钱包，闻言停下动作，看着迟暖，说：“好啊。”
　　迟暖从书包里揪出兔子耳钱包，走到奶茶店门口，观望了会儿种类搭配，回头问顾宁姿：“你喜欢喝哪种？”
　　顾宁姿说：“都可以。”
　　迟暖说：“那就和我一样的行吗？”
　　顾宁姿“嗯”了声。
　　迟暖点了单，打开钱包付钱，等店员找零的时候，有个矮个子青年从迟暖和柜台中间挤过，拔腿就跑。
　　迟暖觉得哪里怪怪的，店员冲她喊：“钱包！你的钱包被抢了！！”
　　迟暖一惊，果不其然，刚还在手里捏着的兔子耳钱包已经不见了！
　　“你！你！”迟暖看着矮个青年的背影，有两秒钟，周围自动消音，头脑里一片空白。
　　大街上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重新灌入耳中，几乎是一瞬间，眼泪争先恐后涌出了眼眶。
　　迟暖要往上追，顾宁姿一把拉住她，同时甩掉背上的书包：“你就在这儿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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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暖抱着顾宁姿的书包，站在街边，不停看向她消失的方向。
　　夜色渐深，这条街是云城出名的夜宵一条街，越夜越热闹。可街上的人那么多，却始终看不见自己熟悉的那一个。
　　奶茶店的店员做了很多很多杯奶茶，一抬头，发现迟暖还站在那里，时不时低头揉一揉眼睛。
　　瞅着空当，她擦着手从店里出来，看迟暖穿着一中的校服，就问：“你同学还没回来吗？”
　　迟暖的睫毛被泪水打湿，两只眼睛又红又肿。
　　她抽着鼻子摇头。
　　店员不确定地说：“要么报警吧？……这是抢劫，你同学一个女生，长得又漂亮，就这么追上去，会不会有危险啊？我听说抢劫的人一般都会随身携带刀具……”
　　迟暖先前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听店员这么讲，吓得浑身冰凉，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哆嗦着去按110。
　　“我、我、我的钱包被抢了，我同学她——”
　　有人从她背后把手机抽走。
　　迟暖转身，顾宁姿轻吁了口气，汗湿的刘海贴着前额，路灯之下，皮肤细腻地像会发光。
　　“给你。”顾宁姿把手机并着兔子耳钱包一起递给迟暖，“看看里面东西有没有遗失”。


第7章
　　迟暖长长地抽泣了一声。
　　一旁的奶茶店店员，见顾宁姿带着钱包回来了，会心笑道：“你同学是担心你会出事，这不，在打110呢。”
　　说着就回店里去给她们做之前点的奶茶。
　　顾宁姿不自然地撇过头：“我没事，你还是检查一下钱包吧。”
　　迟暖打开钱包，把内袋拉链拉开，手指触到了里面薄薄一张小相片。
　　顾宁姿在，父母的相片也在。
　　心中的酸涩破茧而出，迟暖吸了口气，眼泪簌簌地掉下来。
　　“诶，你……”顾宁姿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徐丹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过来，劈头盖脸惊声尖叫：“暖暖你人呢？寝室门都关啦！”
　　迟暖克制着抽噎，尽量以平静的声音，说：“我哥哥今天来找我，吃饭吃晚了……”
　　徐丹一贯线条粗，也没从迟暖的声音里听出端倪，“哦”了声：“那你今晚回去住哦？明天赶得及早读么？”
　　迟暖：“……”
　　挂了电话，手机显示时间已经9点半过两分钟。
　　夜风吹来，迟暖打了个寒噤。
　　店员在奶茶店里喊话：“红茶玛奇朵好了噢，你们是现在喝还是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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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灯下，迟暖小口舔着奶盖，顾宁姿咬着吸管喝了两口，问她：“你回不去学校了？”
　　迟暖点点头，她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眼角鼻头都是红红的。马尾松软地垂在脑后，碎发在夜风里微微晃动。
　　她说：“我作业还没写。”
　　顾宁姿：“……”
　　“顾宁姿”，迟暖唤她名字， “今天真的多亏了你，从体育课开始就一直在麻烦你。刚才也是……”
　　顾宁姿没说什么。
　　“谢谢你啊，真的很感激你。”
　　顾宁姿：“知道了。”
　　两个人喝完了奶茶，顾宁姿把杯子丢进了垃圾桶，转身问迟暖：“你要去我家写作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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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中是云城最好的高中，一中附近的学区房，寸土寸金。
　　顾宁姿刷了指纹，把迟暖领进院子。
　　独栋别墅里一点灯光也没有。
　　两人穿过不算小的庭院，顾宁姿打开屋门，示意迟暖进来。
　　声控灯亮起，屋里的暖气争先恐后地扑上来。
　　顾宁姿脱了鞋，光脚走在地毯上，边走边脱外套。
　　迟暖有些拘束地探脑张望，问：“叔叔阿姨都不在家吗？”
　　顾宁姿把客厅的落地灯打开，一只肥嘟嘟的小蓝猫从沙发上跳下来，沿着她的裤管边蹭边“喵喵”叫。
　　顾宁姿说：“我自己住。”
　　她走到窗户下，往猫盆里添了点儿猫粮。
　　蓝猫摇着尾巴，欢快地吃了起来。
　　自己住？那她之前发烧，岂不是要自己照顾自己？迟暖有些懊悔，当初应该多问几句的。现在再提难免显得虚伪，只好问她：“你一个人住都不害怕的？”
　　顾宁姿说：“不会。”
　　屋里很暖和，迟暖也脱了校服，露出里面白色的毛衣。还是有点热，就卷起了衣袖。
　　顾宁姿移开视线，说：“你要先写作业么？”
　　迟暖“嗯”了声。
　　顾宁姿把迟暖领进自己房间，将安在书桌上方的吊灯拉低。迟暖跟在她后面进去，发现顾宁姿的房间和她的人一样，从家具色调到床单花纹，处处透露出一种冷感。
　　迟暖从书包里拿出作业，趴在桌子上开始写。
　　顾宁姿收拾了睡衣出去洗澡。
　　“你不写吗？”迟暖问她。
　　顾宁姿没说话。
　　“……”行吧，迟暖点点头，顾宁姿开门走出去。
　　蓝猫吃饱了，从门缝里钻进房间，轻手轻脚地靠近迟暖，然后纵身一跃，以凳子为过渡，跳上了书桌。
　　迟暖被吓一跳，看清是它，伸手摸了摸它毛绒绒的脑袋。
　　蓝猫不怕生，从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趴在迟暖书包上打瞌睡。
　　迟暖写会儿作业，就看几眼圆滚滚的蓝猫。
　　——原来顾宁姿喜欢猫的吗？想到这个，迟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顾宁姿看上去总是冷冷的，可其实心肠那么好，难怪会喜欢这种柔软粘人的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