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和长公主(51)
“是,整整二十万。”秦棠景抬头看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你有办法将这二十万大军从这个世上抹掉么?”
楚怀珉不假思索,“没有。”
也不可能。
“很巧,我也没有。所以,我想请长公主帮个忙。”
“什么忙?”楚怀珉眼皮一跳,眉边那条细细伤痕因为眉头蹙起,红迹格外明显。
秦棠景微微笑着,眸中清明。而不言不语间,楚怀珉如坐针毡,只觉伤臂又丝丝发疼,这让她头脑更加清醒面对欲来的暴风雨。
这时帘外有人,“长公主,姜汤好了。”
楚怀珉起身去了,再次回转时秦棠景仍笑着,笑意明朗。她唇红齿白,乌发垂落肩下,托着腮眨眼,“长公主这么关心孤王,难道对孤王起了什么心思?”
楚怀珉依旧不假思索,“没有。”
“哦?是么。”秦棠景不明意味一笑,似乎要玩弄到底,“那是谁常常给孤王熬鸡汤,又是谁常常陪孤王吃陪孤王睡。”
楚怀珉抿唇失语,端了姜汤给她,自己坐下。
姜汤味道偏苦,喝起来却带点甜味儿,秦棠景放下碗时话也落下:“孤王决定攻打宋国,请你下令楚国让道。”
楚怀珉脸色微变,秦棠景继续:“你虽然来了我大秦,可你楚怀珉在楚国的地位,就不用孤王解释了吧?宋容半途改道拦我灭赵国,我为何不能绕道直奔宋国?只要你下令给入宋关口的守将放我大军入境,好处少不了你楚国。”
过了会楚怀珉举眸,“秦王的好处是什么?”
“二十座城池如数还给楚国。”秦棠景指尖摩挲碗的边沿,双眼锁紧楚怀珉目光,“或者,放你回楚国也不是不可。”
楚怀珉面不改色,“秦王领十万大军入楚国境内,我该如何信你?”
涉及国家方面,两人各怀鬼胎,分毫不让。
然而战机不可等待,趁宋国此时空虚,一击毙命!
“孤王是君,一言九鼎,承诺不动楚国便决不占一寸。”对于楚怀珉的顾忌秦棠景很清楚,她眉一揪,“你不信我?”
“秦王难道忘了臣女已经离开楚国,臣女没有任何权力。”楚怀珉只是赌不起。
秦棠景眼一沉,碗边生生被她捏碎了个角。
她若有所思,语气异常平静:“你的意思,就是不帮孤王?”
越是平静越是波涛汹涌,外头雨声响雷声也大。僵持间,往日的和睦像是假象,在此刻利益得失中荡然无存。
“臣女建议秦王还是与楚国国君商量比较妥当。”楚怀珉轻声。
一言不合,于是,僵持照旧。
两人一个急迫执着灭赵宋,一个不敢拿整个楚国作为赌注。
这是无解死局,也是——不妥协!
秦棠景倏然倾身欺近,手指捏住楚怀珉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你是孤王的人,你敢违背孤王?”
下巴被捏出道指印,楚怀珉神色依然如常,“不敢。”
秦棠景气上心头,手握成拳,另只手仍是不放,一字字地反问:“长公主不是无惧任何么?怎会不敢?”
“臣女不敢。”
真真实实不敢。
秦棠景只觉头昏眼花,问了最后一句:“你不信我?”
对峙过了许久许久,碎人心的两个字终于从长公主口中溢出:“不信。”
出帐时秦棠景把边上案子掀翻,一头扎进雨中,冷笑连连,“孤王淋多了雨简直昏了头,才想着回宫后立你为后!”
第36章 女帝和长公主18
淋雨又淋雨, 当真昏了头, 很荣幸地半夜发起高烧。
烧起来时她已经入睡,于是秦棠景又很荣幸地烧到昏迷不醒, 嘴里开始说胡话。倒也简单,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楚怀珉’三个字。
“楚怀珉, 楚怀珉……”
每一字每一声低迷, 沁着胸口起伏似乎都带着她的不满和倔强。
秦棠景躺在床上, 面色潮红额头烫得吓人, 这可急坏了侍奉她的阿弥, 忙不迭喊来军医一番诊治退烧, 等到深夜人却还没醒。秦王身子原本不弱, 只是受了点风寒, 以往都是很快恢复, 阿弥跺跺脚最后还是去请了秦王嘴里碎念的人过来。
倒也怪, 人一来, 说了半宿胡话的秦王居然闭上嘴,安安静静的躺着。
楚怀珉立在床畔瞧了她一会, 坐下手一伸,把脉。
脉相平稳,脉搏跳动有力。人并无大碍, 只是着了凉, 寒气入体,再加气急攻心,这才导致病情重了些。
秦棠景脸还红着, 一摸额头也是发烫,楚怀珉写了方子命人煎药叫人送来凉水,沾湿绵巾擦了脸几遍又覆额头几次,内服外用双管齐下,不到半时辰退了烧。
“如何,大王无事吧?”不久李世舟闻风赶到轻问。
床沿楚怀珉摇头,“已经睡了。”
“怪我大意,回来时未能及时替大王驱寒。”李世舟自我指责几句,在角落烛光摇曳中默了一阵后,她放轻声问道:
“大王都与你说了吧?”
楚怀珉嗯了一声。
说倒是说了,也把床上这人惹恼生了场病。
李世舟早有预料,不再提及半个字,笑着仍是运筹帷幄的样,只宽慰了长公主几句后离开。她道秦王心里其实就像一块明镜,秦王会理解长公主的难处。
站在对方角度理智上是会理解,可错失一举歼灭赵宋的战机对秦王又是另外一回事。
理智与情感总是冲突相悖。
好不容易在百来个日夜里建立起的微薄信任,轻飘飘‘不信’两个字击碎。信任对于寻常人多么容易托付,对她们而言,却如刀尖舔血。
当晚退烧,秦棠景身子功底也果真很强,次日醒来生龙活虎,要不是阿弥挥泪对着她讲了一大通,甚至不知道自己病了一夜。“又是鸡汤?”秦棠景眉头皱的老高。一样熟悉的味道,却多了不一样的情绪。
“是呀,还是长公主熬的给大王补身呢。”
“呵。”每次鸡汤喝得很欢快的秦王发出一声冷笑,“没安好心。”
端着碗,她将唇一勾,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揉三揉?她楚怀珉以为自己是软柿子这么好揉捏的?她偏就不喝!
碗一放,秦棠景舒展筋骨,施施然出门。
很不凑巧,还没走多远,迎面就是那位长公主。
昨夜闹了个不欢而散,正不悦别扭着,秦棠景加快脚步,斜了斜眼珠,瞟了她一眼,而楚怀珉只是伫立并没有上前的意思。
越走越近,脚步也越快,最后无一语交谈。
就这么——擦肩而过。
一连半个月,冬雨还是不停下,宋容也还坚守雁城,攻城大计无奈暂时搁置。
天气变化逐渐更冷,眼看年底的赵国冬季要下雪,到时大军更不易作战,众人迫在眉睫无不焦急,而最该焦急的人反倒冷静下来。
在众人眼里宠爱长公主的秦王得了空也不肯踏进长公主帐营半步,无事就去找女相下棋,这两人相当反常,前者也相当悠闲。
“大王这步棋,下错了。”李世舟含笑吃掉对方白子。
秦棠景从容又落一子,坦言地:“君王没有错,成王败寇。”
“说得好。君王没有错,错就错在,成王败寇罢了。”官至丞相的李世舟心思缜密,从善如流,“那,大王觉得自己已经败了么?”
“并不,孤王还没到成寇的绝地,只是孤王御驾亲征最后无功而返,很是没面子,指不定朝堂那些软弱酸儒在背后怎么笑话。”
秦棠景说起这个就气,尤其气那个韩大夫,迟早有一天扒他皮。
“那大王还记不记得臣说过一句话。”李世舟点点头,执黑子落于三双白子中,一字一笑地继续:
“天下乱,就从宋国开始。”
“当然记得,只可惜乱了仅仅不到半年。”秦棠景惋惜,眼中倏地就是一亮,原来棋局白子已然将其敌方黑子紧紧裹住,“女相,你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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